第1575章 番外:晋国公很忙(上)

  延凰十七年注定是个特殊年份。

  就在朝臣庆幸以二十等彻侯为首的诈骗团伙落网,王庭又顺手捣毁一伙整天做白日梦的旧时代复辟党的时候,一则消息炸了满朝文武一个措手不及,更有甚者忍不住去看外头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是,真没听错?”

  “你也听到了?”

  “是啊是啊,怎么会……”

  不管有仇没仇都要就近议论两声。

  他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棠倒是猜出几分,爽快允了。

  祈善二话不说行礼谢恩。

  “晋公——”

  刚散朝,祈善便步履匆匆,一去不回头,一点没理会在后边儿喊他的同僚,眨眼功夫众人只能看到一点儿背影。被祈善远远抛在身后的群臣不由面面相觑,更有人低声喃喃。

  “晋公这是上赶着如厕吗?”

  “哪个愣头青说的?不要命了!”

  万一晋国公不按常理出牌,杀个回马枪,让他听到愣头青这么说,绝对要记小本本。

  “晋公怎么突然又请半载年假?”

  这就是文武群臣刚才震惊的原因。

  自从顾池开了个头,一众当年的开国元从仿佛心有灵犀,陆陆续续开始请年假,时间从半年、一年甚至两年不等——也就这帮人有胆量这么长时间远离权力中心了,销假回来也能迅速掌控局面,重新拿回各部门的掌控权,甚至还能跟空窗期上来的新人相处融洽。

  换做是他们,他们未必有这胸襟胆量。

  祈元良此前也有请年假。

  不过不是一次性请,每次时间也短。

  按理说这次又请年假,大家伙儿也该熟悉了。之所以还这么大反应,问题在于祈善距离上次年假销假归岗还没过去多久。他上一轮的年假已经休完了,这次的半年是下轮的。

  以往请年假还会提前通知,让众人有个心理准备,中书省事务能提前做好各处安排。

  这次完全是临时起意。

  这词搁在晋公身上过于违和。

  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家中临时出了大事,迫使他不得不临时上书请假。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晋公一向勤政奉公,家中人丁结构简单,究竟是谁出了事,让他变得如此失态?

  唯有几个元老知道点什么。

  百官好奇想打听,几人三缄其口。

  这下子更让他们抓心挠肺了。

  晋公/祈相/太师府上究竟出什么事了?

  其实严格说来也不算大事,是两件小事。

  第一件事,他女儿给他写了封家书,告诉他过两天就回家了,顺便要给他一个惊喜。

  第二件事,他的好友要跟他告别。

  祈善铁青着脸,一路【追风蹑景】踩着屋顶回了家中,管事出门迎接只看到家长从头顶直接翻墙回府。管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在府上干了这么多年活,从未见过家长有如此……如此少年气的举止。他让人将大门重新关上,假装家长未当众翻墙。

  祈善:“他就是你口中的惊喜?”

  他指着坐在厅中,举止略显局促的青年。

  说是青年人,其实更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眉眼间还带着未被世道毒打的天真单纯。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的相貌有些眼熟。祈善翻了翻记忆,终于将脸跟人对上。

  别问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上一次见这张脸在二十多年以前。

  祈妙道:“是。”

  祈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几遍,叹气。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祈妙本身又是纯粹善良的人,对待感情极为认真,一旦陷进去便很难抽身。尽管这些年她从不说什么,甚至在康年几次暗示下也曾试着去接触优秀异性,可都无法更进一步。

  祈善几次欲言又止。

  这时,那名青年开口:“祈相——”

  祈善不耐蹙眉:“你知道我身份?”

  如果眼前这名青年想要不择手段利用他女儿往上爬,他是不会答应的,心中也忍不住暗骂康年。要不是康年多嘴,君巧也不会勉强她自己去相亲了,这会儿还搞起替身文学。

  青年相貌跟当年的郑愚颇为神似。

  祈善猜测祈妙会不会想让此子入赘。

  这傻孩子——

  之前不说放下了吗?

  青年道:“虽说隔了二十多载光阴,可祈相光彩如昔,下官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祈善:“……”

  他注意到青年这番话的古怪之处。

  下意识看向了祈妙,眼神问个究竟。

  祈善这人护短也是真护短。

  对于这个他视如己出,伴他二三十载的女儿,他如何不心疼?他知祈妙对那个郑愚有些感情,见她多年独身一人便私下跟主上探了探口风——郑愚,究竟有无上“封神榜”?

  若是上了榜,前缘还能续上。

  恰如宁燕跟宴安。

  主上给的答案却让他失望。

  郑愚不在榜上。

  正因为如此,祈善在看到青年的第一眼也没将他往郑愚身上想,单纯以为相貌相似。

  眼前这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祈妙:“女儿正要跟阿父解释。”

  祈善摆手示意青年郑愚坐下:“你说。”

  他倒要听听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离奇故事。

  其实,也没有多离奇。

  郑愚身故,王庭给予追封厚葬,可家中没了顶梁柱,留下寡母一人日子艰难。祈妙与郑愚彼时也只是互有情意,还未互许或定下婚约,只能以郑愚友人身份偶尔照拂他寡母。

  为了抚平失独伤痛,也为了逃避吃绝户的族亲耆老,寡母机缘巧合入职了祈妙名下的善堂。郑愚寡母一边照顾善堂弃婴,一边去国庙为儿子请香祈福,还花钱供奉了灵位。

  【只盼吾儿阴寿绵长,往生无忧。】

  郑愚寡母是普通人,早年数次逃难、几次艰难生产再加上中年失去仅存的独子,一桩桩打击让她身子骨大不如前,延凰七年的时候就不行了,逝去时,怀中还抱着独子灵位。

  祈妙没让灵位跟郑愚的寡母一起下葬,而是让人给母子俩重新修坟,又去国庙为二人各自请了灵位,只盼着这对母子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过上安稳日子。问题就出在这里。

  祈善:“你是说这个灵位……”

  祈妙知道他问什么,摇头:“不是。”

  跟国庙兜售的灵位线香都没关系。

  关键在于她这些年积攒的福缘。

  数日前,她照常入梦,进入医家圣殿进修——以往二十余载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次却跟往日有些不同,医家圣殿的英灵罕见地主动跟她搭话,说什么她行医多年,攒下不少功德,可有什么愿望。祈妙便说希望家人身体康健。

  英灵说她家人福缘深厚,这愿望不算。

  祈妙又说希望收养的一群祈姓女儿安好。

  英灵说这些孩子本是早夭横死的命,她们母亲多数也要难产身故,但都因为祈妙挽回了性命。需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人死劫一过,未来人生基本都能得一个安稳了。

  所以,这个愿望也不算的。

  祈妙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其他想要的。

  没多久,梦境就醒了。

  她也懊恼自己闲聊耽误了进修。

  这件插曲很快被她丢到脑后。

  谁料,隔天就收到一名溺水产妇,送产妇过来求医的人,正是有着跟故人相似相貌的青年。第一眼的时候,祈妙还怔忪了一瞬,但眨眼就调整过来,雷厉风行让人准备产房。

  自然也没注意到青年惊愕眼神。

  终于,母女平安。

  产妇家属收到消息赶来,得知是个没修炼天赋的女儿,这群人的态度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待祈妙清理完卫生出来,产妇已经被家属接走,青年表情懵逼地抱着眼熟襁褓。

  【他、他们把孩子丢下了。】

  青年蹭一下从角落站起,试图解释。

  生怕被人误会自己是抢孩子的。

  祈妙表情毫无波澜,摘下了口罩,语气平淡让村中乳娘将孩子抱走:【我知道了。】

  类似的场景,她经历过不知多少回。

  以前还是她自费出诊,亲自上门给有难产症状的妇人接生,将不要的孩子带回来。这些年多了许多舍不得去医院生孩子,特地跑到她这里的夫妇。生下的孩子残疾或者性别、天赋不符合心意,便将孩子丢下,祈妙早就见怪不怪。青年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

  【那现在怎么办?丢弃孩子没代价?】

  【我这不是让人去报官了么?】

  青年这才注意到有人骑马出去了。

  【孩子父母会如何?】

  【不是被罚就是被打,蹲几天牢。】祈妙已经连着两天没吃东西了,饿狠了,左手一个肉包,右手一个肉饼,双管齐下,也顾不上什么名门贵女的吃相。等她吃完,青年还没走。她蹙眉道,【你不走?这里还有你的事情?】

  【我前几日碰见了个姜姓的神算子。】

  【哦?然后?】

  【我当时求的姻缘,那位神算看了我的面相,指引让我过来,说是正缘就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正缘是我?】祈妙笑容添了几分冷意,以往也不是没人往她身边送俊男靓女,被拒绝多了,对方又做了功课,开始送相貌跟郑愚相似的男女,祈妙一概没理。

  这些男女所图只是她背后的晋国公府。

  更有甚者,可能是冲阿父去的。

  祈妙自然不会上钩。

  眼前这人估计也是类似套路,她脸色骤冷下来,连充饥的兴致都没了:【你可知我身份地位?那不是神棍说一个‘正缘’就能攀附的。我念在你主动搭救落水产妇的份上,待你和善三分,也希望你能看清楚,莫行差踏错。】

  青年刚才看她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含着欢喜的。

  青年惊愕,良久道:【君巧?】

  祈妙:【……】

  她这时候注意到青年腰间文心花押。

  隐约露出的字迹却让她瞳孔颤栗。

  “……总之,他就这么恢复了记忆。”

  青年郑愚忙解释补充:“其实也不是那一天,从学生开始启蒙,时常会做一些奇怪没有头绪的梦境,只是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清晰。见到君巧那天,突然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消化记忆消化了好几天。

  冥冥中有种预感——

  他是因为祈妙才有这份机遇。

  祈善:“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郑愚前世亲人都不在世了。

  今生也是亲缘浅薄的命格,年幼丧父丧母,是被慈幼局养大的,靠着康国的新政策才念了书。中院毕业之后就开始谋生:“你如果想入仕,我可以举荐你去国子学继续深造,你如今的学历……有些跟不上如今局势。”

  郑愚不做多想。

  他起身行礼谢道:“学生谢过祈相。”

  祈善挑眉:“一点不带推辞客气?”

  郑愚坦率:“学生需要这个机会,祈相慧眼如炬,洞察人心,学生何必虚伪这回?”

  祈善闻言险些发笑,眸色含着冷意。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要说?”

  祈妙柔声唤道:“阿父。”

  “也是,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是宁图南夫妇。”二人年岁确实相差有些大,郑愚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委屈了他的孩儿。祈善作势起身,“你的事,我会命人安排妥当。”

  其实也没他插手安排的必要,郑愚既然已经恢复记忆,自然而然能享受到他前世带来的荫庇——毕竟当年郑愚是因公牺牲。虽说前世今生不能公之于众,但私下也能给郑愚一些优待。这时,郑愚开口:“我也希望自己是。”

  “那你迟疑什么?为可怜浅薄的自尊?”

  郑愚唇瓣翕动,欲言又止。

  “阿父,不能是因为孩儿不愿意吗?”

  祈善:“……”

  他确实没想过祈妙会主动拒绝。

  祈妙叹气:“女儿已过了不惑之年,对世上男女情爱并无热切之心。休痴归来固然令人欢喜,可他人生也才刚开始,未来还不知有多精彩,何必早早定下?女儿这两年忙着圣殿进修考核评职称……着实不想浪费精力于个人。不如再等几年,横竖人也不会跑的。”

  郑愚表情肉眼可见幽怨了。

  祈善:“……”

  “说起来,谭叔父更叫人担心。”

  (σ)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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