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7章 夫妻
“创业艰难啊……”
一家三口说着话进了厅堂之内,除了罗士信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李破稍稍打量了一下这里的陈设便拉着李碧坐在了塌上,看着肃立在侧的儿子,“不管刀光剑影,还是风霜雨雪,我和你娘自然都经历了不少,基业是打下来了……
将来守不守得住却还要看你们,前秦始皇帝一统六国,厉不厉害?二世而亡,文皇帝杨坚雄才大略,尤胜汉祖,奈何生了杨广这么个败家子,才有了我们一家人得享国祚。
江山社稷有多重?重的不是江山社稷,重的是人心,称量称量,泰山为之伏,海水为之倾,得人心者天地同力,逆人心者四海沸腾。
什么是人心?你来给我说说。”
李原虚汗直冒,他没想到自己都病了,阿爷不嘘寒问暖也就算了,还拿这么沉重的话题来压他,又不是我砍的那一刀。
见儿子有点愣神,李碧自是心疼,转头就埋怨丈夫道:“他还病着呢,等病好了你再弄君臣奏对那一套。”
接着又对儿子道:“你阿爷打天下的时候勇猛精进,从来不曾懈怠,当了皇帝也时常跟我说,治天下不比争天下的时候轻松,时刻都得记着民心即天心的道理,不敢忘了当年驱逐突厥,南下与群雄争锋时的初衷。
不是为了杀多少人,占得过少地界,更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称孤道寡,只想早日平定战乱,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安宁日子。
你生来富贵,你阿爷总担心你不知民间疾苦,不晓得民心民意为何物,所以你以后要多察善举,不能再这么轻率行事了。
你知道你这一跤跌的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你阿爷稍微心狠一点,就能把你这秦王府给洗了,这就是人心,知道了吗?”
李原连连点头称是,阿娘虽说是在给他解围,可最后一句还是听的他心里拔凉拔凉,泛起了些天家无父子之类的思绪。
李破有些无奈的看了妻子一眼,心说你这么吓唬儿子真的好吗?
李碧回瞪,那意思好像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娘在这里看着呢,别想耍花样。
李破……
“你娘领过兵,也治理过地方,是世间少有的女中豪杰……”
李碧努力绷住,可嘴角还是弯起了弧度,丈夫这张嘴她领略已深,只是每次听了却还是舒坦的不行。
以前她就常想,以丈夫的油嘴滑舌,就算没什么权势照样也能哄得像自己或是李秀宁这样的大家之女倾心。
李破熟练的讨了一下妻子欢心,接着便道:“你娘什么都明白,但等于你这个作儿子的什么都明白。
简单来说你要记住,如今的日子得来不易,我和你娘都很珍惜,你就更要珍而重之,惜福的人才能长久嘛。”
李碧赞同的点头,她就两个儿子,断不想无缘无故没一个,“听见没有?你阿爷说的对,一天到晚东游西逛……孙策轻出,为刺客所趁的故事学过没?”
李破撇撇嘴,人家孙策号称江东小霸王,乃一方之主,正经的创业者,他一个小崽子怎么和人家孙策比?
李碧还在那唠叨,“你看看你阿爷,以前还未称帝的时候,不是在官衙府中待着,就是在军中领兵。
现在当了皇帝,整日在宫中主政,你什么时候见他轻车简从出去过……”
说到这里,李碧转头狠狠剜了李破一眼,这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悄悄出宫,不是去她母亲那里吃鸡,就是去李三娘那里偷嘴。
上次她回娘家,感觉母亲的厨艺确实好了不少,估计都是这个皇帝女婿的功劳。
还有李三娘那个贱人,不知羞耻,竟然还奉上了自己的嫂嫂,当年窦大娘的家教闻名长安,就这?
…………
夫妻两个教训了一番儿子,又和儿子吃了一顿饭,让他好好养几日,这才离去。
从秦王府出来,李破才问道:“不说孙思邈给诊治的吗?人呢?”
李碧道:“孙大夫给开了药方就急匆匆告辞了,他医术高超,怎么就不愿意进太医署?也是怪了。”
李破翻了翻眼皮,“换了我也不去,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整天提心吊胆的,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不受管束多好。”
李碧笑道:“夫君若是下诏,他敢不来?”
李破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拔尖的人物,你要是给他设下条条框框,说不定就流于平庸了。
不过好不容易知道他来长安,总要见一见的。”
李碧有些疑惑道:“夫君非要见他作甚?”
李破道:“各行各业都有一代之才,孙思邈是大医,我担心的你知道是什么?”
见妻子摇头,李破笑道:“我最担心的是这样的人哪天死了,却没留下传承,这几年大家都说盛世将临什么的,可盛世盛世,各行各业都要有人才涌现,那才叫盛世。
咱们这还差的远呢。”
李碧看了丈夫一眼,心中敬服,当然更佩服的是自己的眼光,在草莽之间顺手一捞,就捞了个心怀天下的皇帝出来。
“那孙思邈我也见了几次,人是不错,可这人喜欢到处游历,不像是一个能耐心教授学问的人啊。”
李破,“他是道家人物,喜欢过的是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神仙日子,在人家眼中,皇帝皇子也比百姓金贵不了多少,比那些嘴里总是念叨着众生平等,却总喜欢攀附权贵,扩张庙产,还到处讨饭的和尚可强多了。
所以得哄着才行,不然我也不会隔上两三年就招他见一面,就是让他别总想着成仙,却忘了传授徒弟们医术。”
李碧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亏你日理万机,偶尔还要出宫浪荡一番,竟然还能做出此等促狭之事。”
“妇人之见,这可是关乎千秋万世的大事……”
妇人之见这几个字对有本事的女人杀伤力巨大,李碧当即变了脸,拳头都扬了起来。
李破赶紧快走了两步,翻身上马,嘴里还说着,“儿子门前,今天动手,明天就有人上奏,谏朕把你休了信不信?”
周围不管是从人还是护卫本来见皇帝皇后说话,就都离着远了些,此时更是哗啦啦又都撤开了些。
这公母两个真是不管他人死活。
李碧气的肝疼,上前一步撩起裙摆,一脚蹬在李破坐骑的屁股上,顺势一跃上了自己的马。
李破只感觉战马往前一窜,差点被晃下马,不过他可不是李原,腰腹稍微用力,便坐正了身子,还拍手叫好,“你这婆娘,身手竟是一点也没落下,不过你跟马较什么劲嘛,想着儿子摔了,也让老子摔一跤不成?”
李碧晃了晃马鞭子,看丈夫被唬的缩了缩脖子,笑着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纵马向前,“吃土去吧。”
李破看着妻子依旧矫健的背影,摇头失笑。
两人勉强算是少年夫妻,相伴多年,相处时本是应该到了左手对右手的时节,可这些年时常拌嘴打闹,感情却是愈发浓烈。
这有他刻意而为的原因,有时候也是习惯使然,反正维护的不错,因为他知道,夫妻之间最怕岁月磋磨,变得平淡如水。
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他这个皇帝孤家寡人的已经够惨了,可不能再疏远了这傻婆娘,以免落得个晚景凄凉。
李破最佩服杨坚的地方就有一条,他和独孤伽罗那么多年还能相敬如宾,甚至能一起分享权力,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独一份。
这可能有独孤伽罗过于优秀,或者夫妻两人都情商极高的原因,可不管怎么说,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能忍受妻子干政,都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连李破自问也是办不到的
幸运的是,以李碧那身体素质,有很大可能要死在他后面,杨坚晚年那样的龌龊事也就不用经历了。
不得不说,他想的是真长远。
…………
元贞九年四月的科举京试,比以前要少上几分关注,主要是皇帝没有特意叮嘱什么,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全部由礼部和督查寺主持。
再不像前两次那般朝野瞩目,弄的各部都很紧张,氛围感拉满。
朝臣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来是科举应试也施行了几年了,一些环节都变成了常例,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疏,显得手忙脚乱,时不时就会出现差错。
二来舞弊案刚刚结束,以长孙顺德为首的旧日洛阳一党,被清洗了一遍,这个时候自然是谁也不敢乱来。
三来辽东又动兵了,很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纠缠数百年的祸患即将被铲除,在去年得到辽东捷报之后,朝野上下都在期待着这一刻。
所以这一年的科举应试确实略显平淡,即便是之后的杏林华宴上,皇后再次参宴,并选出了一位极其出色的探花郎,也只不过稍微增色几分,没法跟前两次科举京试的声势相比美。
至于之前皇子出游时意外堕马的事,在李破刻意控制之下,没怎么被人关注,就是秦王府的马夫和马都换了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