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暖流

皇后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砸在死寂的重华殿。

侍卫毫不留情地钳制住哭嚎挣扎的永嘉郡主,拖死狗般将她往外拖拽。

她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蹭满灰尘,口中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姑母!姑母饶命!我是冤枉的!是辛久薇这个贱人陷害我!放开我!”

然而,她的哭喊在皇后冰封般的脸色和侍卫无情的动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柳依依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面无人色,双腿瘫软,几乎是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出去的。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恐惧将她淹没。那个被当作替罪羊的小太监和泼茶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永嘉郡主渐行渐远的哭嚎声,如同鬼魅的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更添几分森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风暴的中心——辛久薇身上。她依旧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素白的孝服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方才被烫伤的手背在袖口下隐隐作痛。然而,她那双清亮的眼眸,却如同被寒泉洗过,澄澈、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唯独没有胜利的喜悦。

皇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辛久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对真相的无奈确认,有对辛久薇这份冷静的审视,更有对眼前这摊烂泥的厌烦。“辛氏受惊了,此事本宫会着宗人府严查,给你一个交代。今日宫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她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怠,不愿再多看这混乱的局面一眼。

“儿臣(臣妾)告退。”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鱼贯退出重华殿。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压抑。

辛久薇随着人流走出大殿。秋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方才强撑的气势卸去,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手背的刺痛也更加清晰。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衣襟。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半步之遥。是萧珣。他没有看她,步履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只是与她同路。然而,他高大的身形所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墨气息,却让辛久薇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

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宫道漫长,灯火通明,映照着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前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祁淮予。”萧珣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辛久薇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探询,“他与柳依依,有勾结?”

辛久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名字!在方才的混乱中,她抛出祁淮予的名字作为反击的武器,却也再次将这个危险的名字暴露在萧珣的视野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柳依依和永嘉陷害她的手段中,那封伪造的“祁淮予情信”,瞬间将两者联系起来。

她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稳,脑中飞速运转。否认?那只会加重他的疑心。承认?又该如何解释祁淮予与柳依依的关联?她不能暴露自己重生预知的信息。

“臣女不敢妄断。”辛久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仿佛心力交瘁,“只是……此人阴险狡诈,无孔不入。臣女在颍州时,他便惯用收买、构陷等手段。柳二小姐今日所用手段,栽赃陷害,伪造信物,与祁淮予昔日行径……如出一辙。”她将话引向祁淮予一贯的行事作风,暗示柳依依可能只是模仿,或者被其手段影响,并未直接承认勾结。

萧珣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继续前行。这沉默,比追问更让辛久薇感到压力。她知道,她的回答并未完全打消他的疑虑。祁淮予,已经成了萧珣眼中一个需要“拔除”的、与她深度绑定的隐患。

宫门外,萧珣的马车静静等候。陈庆侍立一旁,看到两人出来,立刻躬身行礼,目光在辛久薇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萧珣走到马车旁,并未像往常一样径直上车。他停下脚步,侧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辛久薇的脸上。宫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夜色中更显幽邃难测。他看了她片刻,眼神在她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她拢着衣袖的手上。

“手。”他吐出一个单字,命令般简洁。

辛久薇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往袖中缩了缩。

“伸出来。”萧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辛久薇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将右手从袖中伸出。白皙的手背上,几处被滚水烫过的地方红肿明显,甚至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萧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触她的伤口,而是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素净的小瓷瓶——正是辛久薇在殿上作为证据亮出的、林晚意赠予她的伤药。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瓷瓶递到辛久薇面前,动作带着一种生硬的、公事公办的意味。

辛久薇看着那熟悉的瓷瓶,又抬眼看了看萧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掠过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自嘲压下。

他只是履行契约,维护自己这枚“有用”的棋子罢了。她默默接过瓷瓶,低声道:“谢殿下。”

萧珣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辛葵早已焦急地等在静园的马车旁,见状立刻上前扶住辛久薇。

“小姐!您没事吧?”辛葵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担忧,目光落在辛久薇红肿的手背上,“您的手……”

“无妨,一点烫伤。”辛久薇摇摇头,将萧珣给的药瓶递给辛葵,“回去上药就好。”

回静园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辛葵看着辛久薇疲惫地闭目养神,不敢打扰。辛久薇的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今日大殿上的惊心动魄,回放着萧珣最后递药时那冷硬的动作和眼神,回想着他关于祁淮予的追问。

回到静园,林晚意竟已在等候。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提着药箱,显然是辛葵提前派人请来的。

“林姑娘。”辛久薇有些意外,心中涌起一丝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