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贱妇!真是岂有此理?
她摆手叫众人坐下,目光扫视一圈,在云菅面上停了下。
但很快就又收回去了。
“今日难得与诸位夫人相聚,大家不必拘礼。”二皇子妃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上位者的矜持,“遇龙寺的素斋虽比不得宫中御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诸位且尝尝。”
众人应声,纷纷执筷。
云菅也拿起了筷子。
察觉有隐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面色不改,抬手夹了一筷子小菜送入口中。
动作斯文,举止端庄,没有丝毫逾礼之处。
目光的主人似乎觉得无趣,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
云菅这才放松下来,悠然的享受美食。
素面劲道爽滑,五彩米浓香醇厚,素饺鲜甜可口。
这三样主食各有各的美味,就是份量太小。
那些小菜种类多,但份量也小,若是糅杂在一起,恐怕也就是一小盘子的事儿。
云菅饭量大,这些东西自是不够吃的。
甄乐菱见状悄悄凑过来问:“长姐,我分你一些?”
云菅讶异,也压低了声音:“你吃不完?”
在与二皇子的婚事定下后,甄乐菱可很久都没有为身材而控制饮食了。她即便再瘦,饭量再小,可正长身体的年纪,这一丁点食物怎可能吃不完?
甄乐菱摇头解释:“我没什么胃口。”
云菅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笑意不明的声音。
“沈少夫人瞧着不够吃呢,可要再添一份?”
这话一出,席间几位夫人立刻会意的掩唇低笑。
谁不知京中女子赴宴的规矩都是少吃少食,若都像这位沈少夫人一样,将所有东西吃个精光,岂不是惹人嘲笑?
好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土包子”云菅坐正,抬眸看向说话的宜宁郡主,神情淡淡:“郡主若能做主添量,我倒也愿意再添一份。”她毫不羞恼,反倒将宜宁郡主说得脸色微变。
同是做客,宜宁郡主也不过是和二皇子妃亲近些,但又岂能喧宾夺主,替二皇子妃做主?
宜宁郡主偷瞥了眼状似没听见的二皇子妃,忍不住对云菅讥讽道:“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倘若京中女子个个都像你这样,哪还有什么端庄娴雅可言?”
云菅闻言,指尖轻轻搁下竹筷,抬眸时眼底已凝了三分锐利。
她盯着宜宁郡主,声音清凌凌地压住了席间窸窣的嘲笑:“那在郡主看来,女子的端庄娴雅,就是剩饭剩菜吗?”
这话问的……
宜宁郡主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
云菅声音微扬高:“如今我大雍天下大定、四海升平,这都是陛下夙兴夜寐的功劳。百姓能吃饱喝足、安康富足,也是托了陛下仁政的福泽。”
“可陛下身为天子,也常克勤克俭,我们又岂能随意铺张浪费?皇妃今日设宴体恤我等,也是为将陛下恩泽惠及我们。若按郡主所言讲究虚礼浪费粮食,恐怕有违逆圣命之嫌,还辜负了皇妃的美意。”
“郡主觉得呢?”
席间倏然一静。
二皇子妃执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这位沈少夫人脑子倒是转得快,不仅反驳了宜宁,还能将自己“失礼”的行为转化的如此深明大义。
不过是些隐晦又默认的宴饮规矩,可她却将陛下都扯进来了,谁又敢说出什么不对?
果然,宜宁郡主脸色也再次大变。
但她并不愚钝,很快便攥紧了绣帕,冷笑着反驳:“好个伶牙俐齿的沈少夫人,倒拿陛下来压人。除了你之外,谁不知遇龙寺的素斋向来只取三分意趣?且我朝宴饮规矩,一直都是遵循‘克己复礼’的思想。”
“保持举止得体,克制自身行为,这也是圣人所思所想所为。你难道要说圣人禀行的东西,也是虚礼吗?”
二皇子妃一听这话,眉头轻轻扬了下。
又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回旋球。
陛下和圣人,孰对孰错?
她倒要看看这沈少夫人怎么回?
众人都看向云菅,云菅却不见紧张窘迫,反倒眼底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
她的笑意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却叫宜宁郡主猛地提起了心。下一瞬,云菅就道:“郡主既提‘克己复礼’,便知圣人原话应当是‘克己复礼为仁’。仁者爱人,而非以礼苛责他人。圣人若见百姓忍饥,难道会问‘何不食肉糜’,又或赞许‘朱门酒馔倾沟渠’之举?”
说到这里,她不给宜宁郡主说话的机会,突然倾身向前,目光灼灼的逼视对方。
“且不说别的,就前些时间涝灾疫病一事,陛下可是亲自减膳撤乐,公卿大臣及百姓富户也纷纷效仿,只为赈济灾民。陛下仁政爱民,若知长公主之女在这里为所谓的‘意趣’而反其道行之,也不知会如何做想?”
话音刚落,二皇子妃手中茶盖“咔”的发出一声轻响。
众人猛地绷紧了脸。
她们都知这是二皇子妃对云菅的警告。
云菅清楚,却恍若未闻,只语气平缓的突然调转话头:“我感念皇妃厚待,这才用了十成心意品尝素斋。若像郡主这般剩了满桌——”
她眼风扫过宜宁郡主面前几乎未动的五彩饭,微微蹙眉,“倒像是郡主在嫌弃皇妃安排的席面了。”
说罢,云菅又接着叹口气:“不过郡主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吃过,对食物挑剔,也是情有可原。不像我,哎……”
这话说完,那些桌上剩了大半的妇人,立刻悄无声息的拿起了筷子。
唯有宜宁郡主白着脸,对云菅咬牙切齿。
贱妇!
真是岂有此理!
上京哪个大户人家每宴不是几十个菜,更何况她们这些皇亲贵族?
可每顿膳食中用饭的正经主子,不也就那么两三个。两、三个人再饥饿,还能把几十个菜都吃完不成?
便是宫里的主子,也讲究一道菜不能夹三回,这贱妇竟敢在这种事上挑刺?
偏偏心中气怒,她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她知道云菅的话所有妇人都不会认同,便是二皇子妃恐怕也心存不悦。
可谁又敢指出来对方不对?
若是说出来,那是陛下克勤克俭、仁政爱民错了,还是二皇子妃宴请众妇、热情款待错了?
这个宴上,做错了的只能是她们自己。
众人没话说了,低下头默默将盘中食物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