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不是人物,可你比人物更重要

拆车场。


老柴和保卫部部长刚进拆车场,就看见了他的同学,在一辆刚开进来的汽车前审视着。


怎么?又发现了财路。保卫部部长拍了一下同学的肩膀。


哟!是你啊,别告诉我这次又是来蹭好处的!同学开着玩笑,瞥见保卫部长身后的老柴,问,这位是?打算卖点零件吗?


保卫部长把同学拉到一边,介绍给老柴,然后严肃地说,我知道你过目不忘,别含糊了。


老柴把沙器当年的桑塔纳轿车的照片递给保卫部长的同学,你看一下,你知道不知道这辆车的去处。


保卫部长的同学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这车我倒有印象,因为当初送来的时候还有人提醒,说这车连着一个案子,因此我们就没有立即拆。后来过了很久也没什么动静,再说也没地方停,干脆就拆了。


你亲眼看见拆的吗?老柴问。


是,其实那车的车况很不错,我还觉得可惜呢。


你们拆了之后怎么处理?


一般来说,除了大架子和机器,可以使用的零部件都可以卖,当然,那都是不见光的。


那辆车的部件都卖了吗?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那车的两个轮胎却卖了。


轮胎?老柴追问,卖给谁了?


他。保卫部长的同学指着保卫部长。


对对对。保卫部部长说,我是来买过两个轮胎。那些轮胎可是原厂的,品质上乘。


你给谁买的?老柴问保卫部部长。


就是给老于的外甥小刚。


老柴顿时恍然大悟,与保卫部长的同学道别后,立刻致电高非明,向他汇报了自己发现的重要线索。


老柴回到北方大学的时候,高非明已经等在了保卫部办公室。


你具体说一下。高非明给老柴倒了杯水。


沙器的汽车确实已被报废处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辆车的两个轮胎竟被保卫部长转手卖给了老于的外甥小刚。


怎么回事?高非明问保卫部部长。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个孩子整日无所事事,老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出钱给他购置了一辆二手车。大约是一年前吧,有一天我遇到了老于,老于知道我有同学在拆车场,就求我帮小刚去买的。


老于是怎么知道你有同学在拆车场的呢?高非明问。


小刚买车后,我跟老于说的。我告诉他,需要啥件,我带小刚去买便宜的。


你能把小刚的车借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保卫部部长说。


那这样啊,高非明对保卫部长说,你一会儿人就去借车,编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然后直接开到局里。


好。保卫部部长郑重地答应。


但你要记住,这只是一个疑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必须保密。


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十几年的保卫工作了,我懂。


那就好。高非明对老柴吩咐道,你即刻返回局里,着手对小刚的车辆进行全面细致的鉴定检查,特别是轮胎部分。


高非明忽然记起了小刚的后备箱里有两只备胎:老柴,对后备箱里的两只备胎以及整个车厢,都要检查。


高非明从保卫部出来,转了一圈,去了老于的档案馆。


档案馆的门紧闭着。高非明转到窗前,看见老于独自在喝酒,老于看见了高非明,行动迟缓的出来开门。


怎么,门已经关了?高非明微笑着问道。


嗨,开门也没人来喽。老于又坐到桌前。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您老人家这独自品酒,不显得有些闷得慌吗?


可不。过去呀,有老曹头陪我喝,可好样的,竟成了杀人犯,死了。老于喝了口酒,咂着嘴,世事无常哦!


要不我陪你喝点?高非明看着老于说。


你不嫌弃!老于转身给高非明拿了一个杯子。


我自己来。高非明接过酒瓶,酒是60度的北大荒。


这酒好啊,老于说,扛喝,还不上头。


老于和高非明碰了一下酒杯,酒入口后,仿佛一团烈火,直奔下腹。


怎么样?老于有了一丝笑意,这酒啊,你不能整大了口,它烈性。你得慢慢地抿着,一会儿啊,就熨帖了。


还是你有经验。高非明吃了口盐水花生。


你不是跟我喝酒的吧。老于看着高非明。


你老说对了,高非明看着里面的档案架子,我想看一些档案。


案子不是破了吗。老于问。


算是吧。我只是想随便查点东西,要不我跟学校方面的领导打个招呼?


用不着,你是警察,我信得着你。老于说,再说了,那些东西还有谁稀得看呢?老于说完,踉跄几步至档案室门前,从裤腰摸索出钥匙,吱呀一声开了门,复又踉跄而归,继续他的酒局。


你自己看吧。有人看就不错啊。老于仿佛在自言自语。


高非明进了档案室后,逐个架子地寻找着。在找到三十年前的档案时,高非明特意找出了一本关于北方大学建筑施工规划的档案,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找着。


高非明在档案室里,足足待了一个下午。几次他看喝酒的老于,发现老于已经睡着了。他又上了阁楼,阁楼上的档案都是一些关于教学和论文什么的东西,偶尔也有一些某人的笔记。


高非明倚坐在楼梯转角,环视整个档案室,只见灰尘遍布的架子与尘封的旧档案间,唯余老于一人苟延残喘。


猛然间,高非明瞥见档案架上蹲着一只老鼠,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血红的舌头偶尔掠过胡须,显得格外瘆人。高非明向老鼠挥了一下手,老鼠却毫无反应。


高非明走下台阶,来到老鼠蹲坐的架子旁,却发现老鼠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非明拿起那本档案出来,看老于还在睡觉,不想打搅,便留了一张借阅条,离开了档案馆。


高非明刚出档案馆,便看见梁雨杨开着汽车过来。


嘿,你还有心思看书呢?梁雨杨摇下车窗问道。


我是来查北方大学的建筑档案的,老于喝多了,居然睡着了。我就顺便跟你打个招呼吧。高非明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说道。


这个老于。梁雨杨看了一眼高非明手里的档案,嗔怪着老于,得了,我正找你有事。


那你就别客气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高非明笑道。


别把那点小事当泰山了,上车。梁雨杨给高非明打开车门。


还是好车啊,坐着就是舒服。高非明由衷道。


这算啥,等我当了一把手,我保证给你整一辆。梁雨杨认真地说。


别介,我这小脑袋可不结实,承受不住。高非明认真得好像梁雨杨已经给了他一辆车般。


就你认真,我就不可以把公车借给你单位吗?梁雨杨点化着高非明,其实你们公安局大多数人都是那样。


可我不行。高非明笑着,还是那句话好啊,喝凉酒,花赃钱,终究是个病。


得了,不和你说这些。梁雨杨正色说,非明,我今天晚上要宴请几个市里的主要领导,事关我一周后的考核,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我?高非明一脸疑惑地问,我这小警察一个,市长都不认识,能怎么帮你啊?


帮我支个门面。梁雨杨盯着高非明。


我这级别,恐怕……高非明心里清楚,自己这副处级干部的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你错了。你的级别和身份,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我能在几个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的关键。梁雨杨自信满满地说道。


是吗?高非明越听越糊涂,难道我还有那样的作用,难道我真的是个人物了?


你不是人物,可你比人物更重要。梁雨杨兴高采烈地说,现在考核干部,不仅要考核你的能力和水平,还要考核你的社会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和你的朋友们谈话,你必须在本行业和其他行业各找3个朋友,而且是要副处级以上。你知道,我的朋友除了在教育界,其他部门真的很少,即便是有几个,有不符合副处级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放心他们。


哦!高非明有些明白了。那我必须得陪你去吃饭喽。


不仅是必须,而且是我求你。况且你在市里名声赫赫,试想,一个未来可能成为大学校长的朋友,既是职业刑事警察,又专攻犯罪心理,与他们那些只认识厂长、经理的圈子相比,无疑在社会层次上更胜一筹。梁雨杨因自信而神采飞扬。


我得去换身衣服,毕竟他们都是市领导。高非明提议道。


算了,时间紧迫,我就说你是被我临时从案发现场拽回来的。


行。高非明尽管晚上要部署案情,可是,涉及梁雨杨前途的大事他还是需要帮助,何况时间也并不会很晚,毕竟那只是政治上的应酬。


阳明小区。


令高非明始料不及的是,那顿饭并不是以考核梁雨杨为主角,他反而成了中心。几个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不仅对他十分熟悉,而且是争着要和他做朋友,那么酒桌上最有力度的媒介,酒也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男人同样渴望得到认可和赞扬,对高非明而言,这无疑是第一次与如此多的市级领导开怀共饮,彼此间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当然他更看到了梁雨杨的实力,说是他们来考核梁雨杨,倒不如说是他们朋友在一起聚会,而且他们之间的交谈,简直就像是他在重案组里一样。


因为对梁雨杨的佩服,因为受到领导们的认可,高非明竟然喝醉了。他忘记了到底喝了多少酒,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而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张沂竟然坐在他的身边。张沂的拿着冷毛巾的手正在他的头上敷着毛巾。


高非明静静地躺着,在他说话前他需要搜索一下记忆。


张沂微笑着看着高非明,柔声问:你忘记了我是怎么来的吗?


高非明点头。他的脑袋裂开一般疼。


我是响应你的召唤而来的。张沂轻声说道。


我……高非明的嘴被张沂的手堵住。


先不要说话。张沂把水和一片阿司匹林递给高非明,看着高非明把药吃了。


你怎么要喝那么多的酒,一直和我兴奋地说话。


是吗?高非明费力地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疑惑地问道:‘我究竟是怎么把你叫来的?’


当然是打电话啦,你当时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张沂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对不起。高非明不好意思直视张沂,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给张沂打电话,又到底和张沂说了什么,看来真的是难喝多失态啊。


我很少这样。高非明说。


有一次难道不好吗?


可……我不该麻烦你。


你也帮过我啊,算我们扯平哦。张沂不禁想起了自己喝醉的那次,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在喝醉的时候,都是无助的、凄惶的、需要一只肩膀或一只手臂的。


张沂说话的时候,竟是拉着高非明的手。那纤细幽微、凉滑似水、柔软如玉的手让高非明感到格外的熨贴,就像儿时被妈妈抚摸着一样,再没有寒冷、惊慌和害怕。他真的想把张沂的手放在嘴边,哪怕只是让嘴唇感受一下她的柔软,可是,已经清醒的他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并摇晃着下床。


实在对不起,我送你回去吧。高非明慌忙翻找皮包,却发现它竟不翼而飞。


你看见了我的皮包吗?高非明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从档案馆的档案就在皮包里。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在楼下站着。你说你就是要在楼下等我,我没看见你有皮包,你只是拿着电话和钥匙。


高非明急忙找出手电筒,脚步踉跄地摸索着下楼。


你要干吗?张沂在后面紧跟出来,担心地问。


找皮包。高非明回答。


已经凌晨,天开始下着露水,一丝寒冷袭向高非明,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要找了,你会着凉的。张沂关切地说。


不,那里面有重要的文件。高非明沿着草坪寻找。张沂立即返回楼上,找了一件长衣,拿起自己的东西,再次下楼。


他们沿着小区一直找,可是,连个影子也没有,高非明想起了梁雨杨,会不会落在梁雨杨的车上,因为一定是梁雨杨送他回来的。


把电话给我。高非明接过张沂的电话,很快梁雨杨就接了电话,从声音上判断,梁雨杨也还醉着。


雨杨,是你送我回来的吗?高非明开口便觉头痛欲裂,如同针扎。


不是,是你自己走的。你坚决不参加我们后续的活动,小妹她可失落了。梁雨杨还有酒劲呢。


雨杨,我问你,我的档案在没在你的车上。


档案?你说的是哪份档案?


就是我借你们学校的。


没有,你当时非要拿走。再说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没丢我都想处理了。梁雨杨说着竟打起了鼾声,高非明关了电话。


站在潮湿的凌晨里,脑海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