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魔障

江晏禾这一下闹出的动静不小,却被王妃拍桌子的声音掩盖了。


听闻裴戬要去西街,王妃气得面色涨红,双眼都是喷薄而出的怒火:“都病成那个样子,竟还惦记着出去纵情享乐,他是活够了么!”


江晏禾不得不放下繁重的心思,转头去看王妃。


她很少见过王妃如此严厉的样子。


王妃平日里待她温柔,面对裴容时也多半都是和颜悦色的,哪怕是板着脸训斥几句,也从来不会大发雷霆。


此时竟被裴戬气得呼吸急促,气都喘不匀了。


也不怪婆婆这般,裴戬……也着实太浪荡不羁些。


西街多青楼楚馆,凡是去那条街的男子,没一个是去做正经事的。


可是她又想不明白,裴戬真的贪恋美色,想要溺死在温柔乡里,何必去西街那种地方?


开口跟王妃要两个通房侍妾,对一个王府的二公子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又或者,他就是喜欢西街的姑娘,想要寻求刺激……


不是还在病中么?


听瑶环的语气,她昨日伤他不轻的。


江晏禾本来满心愧疚,又担忧又心虚,现在听说他拖着病体都要去西街消遣,就觉得他还是赶快病死得好。


不知是不是被王妃的怒火感染,她也跟着多了几分郁结之气。


王妃气得吃不下去饭,江晏禾总不能坐视不理,便开口劝道:“母亲别急,二弟说不定是去办正事的。”


“他能有什么正事!又无一官半职在身,府上更无事务让他操心,去那种地方,能是因为什么?”


江晏禾一怔。


王妃无心说出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她。


未必是没有正事的。


她还记得他受伤的原因,就是介入了皇子夺权的争端。


若他私下里真的在为三皇子办事,收集情报或者接头密谋什么,以青楼楚馆做掩饰也能说得通。


只是这个猜测却不好与王妃说明。


“二弟房中无人,身边跟着的也都是随从小厮,并不像爱去青楼厮混的人。”江晏禾旁敲侧击地为裴戬说着好话,想让王妃消消气。


王妃却叹息一声,对她道:“你嫁来王府只有半年,没与老二见过几次面,对他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他的性子最是顽劣,从小便不服管教,惯爱做些出格的事,若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把他……”王妃说到这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将未尽的话说完。


“总之,他与他兄长全然不同,不论是性情还是品行。”王妃一句话为裴戬盖棺定论。


江晏禾静静听着,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觉得有些微妙。


倘若不清楚王府的情况,她一定会认为裴容才是王妃的亲生孩子,裴戬才是那个庶出。


纵使品行性情真有差异,母亲会在外人面前如此贬低自己的孩子吗?


王妃本没必要跟她说这些话,她听了,只会对裴戬心生鄙夷,这对凉王府长久的和谐安宁来说,并不算一件好事。


况且……她也不觉得裴容就有多好。


事实上,裴戬的后院干净得不行,虽未娶妻,也没抬什么通房妾室,更是没让庶长子生在嫡子之前。


裴容除了她这个正室妻子,不是还有一个周倩娘吗?


甚至孩子都快要出世了。


江晏禾没将心底所想说出来,她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想,多少是因为嫉妒心作祟,她讨厌裴容的三心二意,她承认,可是婆婆却不能听这样的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


王妃到底是惦记着裴戬的安危,左右静不下心来,便打算过去看看。


江晏禾也想去,她想看看裴戬的伤到底如何了。害他伤上加病,她心中过意不去。


可是身为嫂子要避嫌,她张不开这个口,何况昨日她不仅打伤了他,还对他做了无礼之事……


她是无颜面对他的。


王妃让她安心用膳,自己带人离开了,江晏禾吃了几口,到底食之无味,也打算起身回澄心苑。


出了合岁堂,守在门口的瑶环突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似是有话要说,表情也有些异样。


江晏禾没说话,带她走出合岁堂,到无人处才停下,问她:“什么事这么慌张?”


瑶环踟蹰不前,面带犹豫,紧咬着唇,纠结该如何说,江晏禾并不着急,只是温声安抚她:“你有什么事都告知于我,我才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


瑶环听懂了,她深吸一口气,向前靠近一步,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包蜡的纸团,传信用的,江晏禾眼带诧色,疑惑地看向瑶环:“谁给你的?”


“一个小厮,路过合岁堂时故意撞了我一下,借机塞到我手里的。”


江晏禾心头一沉,隐隐觉得不安,手里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府上会用此等隐秘的手段跟她传话的人,屈指可数。


他想跟她说什么?埋怨她、指责她吗?


“小姐,要不我们不看了吧,就当没拿到过这个东西。”瑶环劝道。


江晏禾当然也想闭上眼睛装傻充愣,可是她心中放不下,若是就此扔掉,她夜里怕是会辗转难眠。


犹豫再三,回到澄心苑后她还是将封蜡打开了。


里面果然是一个小纸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申时三刻,竹屋一见。”


她打开纸条时没瞒着瑶环,瑶环也看到了上面的字,当即变了脸色,劝阻道:“小姐,你不要去!”


江晏禾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一个私通幽会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可也是一个难得见面的机会。


她将腰间荷包里的随珠拿出来。


带在身上,是为了随时寻机会还给他,却一直没找到时机,随珠沉甸甸的,一日在她手里,她就一日不能心安。


而且昨日的事,她总归要与他说清楚。


申时三刻,江晏禾借口环佩掉落到梅林竹屋里,带着瑶环去了竹屋赴约。


瑶环劝阻不成,只好舍命陪她。


到了竹屋,江晏禾让她守在外面,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好能提前通风报信。


她独自一人进了里面,刚踏入竹屋,便感觉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她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环视打量,却并未发现什么人。


行至那扇绣竹连屏后,床榻上也无人。


江晏禾蹙了蹙眉,难道她来错地方了?


正要转身时,一只宽厚的大掌突然遮住眼前光线,她惊了一瞬,想要尖叫出声,下一刻,那只手覆上了她的唇,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嘘,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晏禾的惊恐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她扒开那人的手,回身去看来人,黛眉轻皱,压低的声线里是浓重的不满:“二公子非要作弄一下我才开心吗?”


裴戬一着紫袍,面如冠玉,眼里本是笑着的,见她淡漠疏离地喊出那声“二公子”,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眸光渐冷,他沉声问:“你喊我什么?”


江晏禾不解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一些:“二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裴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静默片晌,他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挟带着难以抚平的、不知是怨气还是怒气之类的东西:“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江晏禾见他如此动气,更加心虚,闪烁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裴戬气息一顿,盯着她良久,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从齿缝间溢出一句:


“江晏禾!你可真是——”


他话说半截,眸光沉沉,却意味深长,把江晏禾说得更加忐忑不安,连他为何知道自己的闺名都没注意,急着为自己辩解道:“昨日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醉酒,把你错认成大哥,还对你言辞无状,害你伤情加重……”


裴戬打断她:“你可没认错人。”


!!


江晏禾抬头,震惊地看着裴戬,见他眼底像淬了冰一样的寒凉,认真又有些……受伤,就觉得他没有骗自己。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瑶环说的不一样?


“我、我……”


她有些露怯了,连解释都无从下口,因为她一丝记忆都没有,也不知裴戬到底在因为何事而生气。


偏偏裴戬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给她机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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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往下说,似乎倒想看看她能编出什么理由来敷衍自己。


江晏禾脸上烧得慌,只好低下头认错:“我冒犯了你,我可以道歉,我打伤了你,我也可以补偿的。”


“你能补偿什么?”裴戬一双桃花眸此时幽暗深沉,让人看不透,尾音故意一般,特地低低地唤了她,“嫂、嫂。”


只两个字,缠绕在齿间,被他念得意味不明。


江晏禾骑虎难下,好像被逼到了绝境,鬼使神差地,她低声问:“你想如何呢?”


你想如何呢……


那道嗓音软而轻,蔫头耷拉脑的样子,让人不忍过分苛责,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反而像是他将她欺负狠了似的。


裴戬真的开始气血上涌了。


她把认出他是镇戮的事,忘得精光,起初他还不信,但几番试探之下,他确信她就是将他忘了。


好啊,她将他搅得心神不宁,辗转折磨,自己却能心安理得,留他一个人劳心伤神。


伤口隐隐作痛,快要憋出内伤了。


裴戬眉心紧锁,抚着胸口深深叹息一声,江晏禾闻声抬头,观他面色苍白,似有痛苦之色,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伤口又疼了吗?”


也许是有错在先,她态度出奇的好,裴戬看她这幅样子,再多的怨气也都消弭干净。


明知她醉酒了,又能奢求她留下什么记忆呢?


“嫂嫂,你说要补偿我,可是真心的?”


江晏禾连连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裴戬看着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发髻,眼前却晃过一张天真稚嫩的笑脸,从前她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唤他“镇戮哥哥”,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嫁做人妇,成了他的嫂嫂。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江晏禾抿了抿唇,犹疑道:“不会很难吧?”


裴戬见她退缩得这样快,不由得气笑出声,这一笑牵动了伤口,他又开始不停咳嗽。


江晏禾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软声软语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了就是。”


待咳嗽平复,裴戬的气息肉眼可见得虚弱了几分,他垂眸看着江晏禾,哑着嗓音道:“若是将来再看到我受伤,你不能见死不救。”


江晏禾一怔,第一反应是这没什么难的,就算他不提,下次他再倒在她眼巴前,难道她还能视若无睹吗?


可又觉得裴戬的要求没那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她说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可你就不能安生些么,怎么总是盼着自己受伤?”


裴戬望着她的眼,声音低了些:“嫂嫂,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江晏禾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或许是午间用膳时,王妃谈及他时话里话外的贬低和嫌弃,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父兄偏袒江晏绾,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疼,嘴上不说,是害怕显得自己更狼狈。


裴戬呢?是不是在被王府放弃的同时,也想要极力去为自己证明什么?


“今夜去西街,是要去办事吗?”江晏禾悄悄问出心底的疑问,见裴戬看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从母亲那里听说的。”


“嗯。”裴戬淡淡应了声。


江晏禾纠结片刻,开口劝道:“若是有危险,还是别去了,你的身体很虚弱,等养好伤再筹谋也不迟。”


裴戬笑了笑,唇弯起的弧度好看,眼底却有几分促狭:“嫂嫂,你是担心我,还是不想惹麻烦?”


江晏禾抿唇,被他盯着良久,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都有的。”


裴戬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又疼又痒。


他昂起头,闭了闭眼。


他想他是魔障了。


“嫂嫂,你还记得昨日在这里,你对我说什么吗?”


他突然提到昨日,江晏禾顿时警铃大作,慌乱地摇了摇头,问他:“什么?”


裴戬想,这番业障磨难可不能自己苦修,他的心酸苦楚,她也该尝尝干净。


裴戬张开了唇,语带笑意:“你唤我‘好哥哥’……”


他歪着头,将视线落在她逐渐睁大的眼睛上,心情仿佛很好。


然后恶劣道:“还说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