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孩子

随侍同江晏禾一齐搭手把裴容放到床上,直起身子后就低下头,满屋子的丫鬟,又是主子的寝居,他眼睛不敢乱瞟,举止多有局促。


江晏禾同他道:“辛苦了,你先退下吧。”


随侍未敢多言,躬身告退。


江晏禾这才转过身,弯腰抬起裴容落在脚踏上的腿,替他将鞋袜脱下,瑶环站在一旁,忙蹲下身去帮忙。


直到江晏禾把被子盖到裴容身上,瑜珥才小声嘟囔道:“府上主事的人都不在,她仗着怀中孕有子嗣,闯了禁闭,非要在澄心苑等您回来,我们怎么劝都不回去。”


她眉头紧皱,言语中的不满毫无掩饰,越说声越高,瑶环紧忙推了她一下,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大公子,示意她收敛一些。


瑜珥压低声音,凑到江晏禾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小声道:“小姐别管她了,料想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出去一日身子定然乏了,还不如快些休息。”


瑶环两眼定定地望着她,显然跟瑜珥想的一样。


江晏禾确实有些累,绷紧了一日的神经直到出宫才有所缓解,可是要她做到完全无视周倩娘,她也做不到。


拍了拍瑜珥的手,她没说话,只是转身出了寝居。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紧跟着追了上去。


到了外间,周倩娘正坐在轮椅上候着,几日不见,她身形消瘦不少,连脸颊的肉都陷了下去,倒是显得肚子越发圆了。


江晏禾走到主位前坐下,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周倩娘抬起憔悴苍白的脸,唇边勉力挂着笑容,深陷的眼窝却出卖了她尽力维持的体面。


说实话,江晏禾是有些震惊的。


那日她过来向她哭诉,梨花带雨地祈求她不要赶她走,那时她仍是珠圆玉润的模样,精气神正好,这才过了几天,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一般,彻底萎靡了下去。


江晏禾缓缓开了口:“什么事?”


周倩娘掐着手帕,抬脸凝眸望着她,泛青的双眼渐渐红了,良久,她才低声回话:“确有一事想拜托夫人。”


江晏禾不接话,等她继续说,周倩娘神色颓败,咬着发白的唇,艰难道出自己的来意:“想必夫人已经听说了,容哥想要去母留子,决定在我生完孩子后送我出府,我虽舍不得容哥,可他做的决定,我改变不了……


“比起别庄了却残生,我更愿意回到我的家乡,所以我同容哥说,生完孩子后,我就回隋县,容哥也答应了。”


周倩娘絮絮说着,几欲哽咽,但出口的,每一个字语调都是平淡的,毫无起伏,就像是一个已经丧失了希望和期待的木头,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江晏禾听着,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她从未想过要跟周倩娘争一个高低,但要其中一个开心,另一个必然就要受委屈。


她只是不愿做那个受委屈的人。


这段时日,江晏禾也花了时间去考虑她与裴容之间的关系,刚嫁给裴容时,她就如现在周倩娘一般失意绝望,日子望不到头,也找不到出口,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平静地接受这份苦楚。


可是日子久了,她才发现她不能。


她是个自私善妒的人,心眼比不过针鼻儿大,只能放下眼巴前这一尺三寸地,容不得卧榻之侧留他人酣睡,即便她表面上装得再怎样不在乎不经意,她心里是难过的,这骗不得人。


所以她想算了,不如跟裴容和离吧。


及时止损,各生欢喜,总好过被丑恶阴私的念头支配,活成连自己都唾弃厌烦的样子。


结果裴容答应了她的要求。


江晏禾想,在周倩娘眼里,自己确实可以视作将她逼走的罪魁祸首。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张口:“你走后,孩子——”


周倩娘擦干眼泪,忽地抬头,有些激动地看着她,打断她未尽的言语:“夫人,我要托付你的,就是这个孩子。”


她握紧手帕,极为不舍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容哥已经答应我,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夫人名下,我虽不愿与孩子分开,但能得主母眷顾,视若嫡子,也是这孩子的福气。”


周倩娘抬起头,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带祈求道:“我是生母,可恨位卑言轻,不能给孩子尊贵的身份和底气,以后他养在夫人跟前,盼夫人能视若己出,好好善待他,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求夫人成全!”


她身子不便,无法下跪,只能微福行礼,将头压的低一些,再低一些,以求夫人的垂怜。


江晏禾未尽的话便就悄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夫君没说过,把你的孩子过继到我名下。”


不过顷刻,江晏禾找回自己的声音,周倩娘倏地抬起头,悬而未落的眼泪还挂在眼睫上,眼底闪过错愕:“怎么会……他分明答应我了……”


周倩娘的表情不似作伪,江晏禾是能看出来的。


她说的话确有其事。


那也就是说,裴容要么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不足以知会她,要么他也清楚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仍是在过问她之前就做了决定。


在大晟朝,过继到主母名下的孩子确实可以视若嫡子。


就算王妃这样偏疼裴容,裴容在王府仍然是庶子,可他却轻易答应了她。


江晏禾忽觉额头闷痛,她抬起手撑着额角,微凉的指间一下一下按揉着,心里却在思量周倩娘的话,母亲为子计深远,这本没什么错……


但为何,她会觉得委屈呢?


裴容是不是觉得,周倩娘既然已经退了一步,她也该让出点什么,来弥补倩娘受到的冷落?


周倩娘见她不说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口气有几分急切:“夫人……夫人难不成不愿意?”


沉沉出了一口气,江晏禾回过神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愿意?”


“我已经答应夫人离开王府了,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京城,夫人为何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我?”周倩娘瞬间失去理智,眼里涌动着怒意,开始口不择言,“夫人是怕,将来你的孩子比不过我的孩儿?”


一旁的瑜珥再也听不下去,出言斥责道:“你是来求人的,还是来逼人的?不答应收养你的孩子,我家夫人就要被你这样恶意猜忌诋毁?”


“容哥明明答应我了!”


“谁答应你了你找谁去,我们家夫人不替别人养孩子!”


瑜珥决然的语气掷地有声,周倩娘登时便愣住了,她看了看嫌恶的脸,又去看面无表情的江晏禾,某一刻,她心中开始后悔,挣扎着要起身下跪:“夫人,是我错了!是我太着急了!请夫人再好好考虑考虑,有容哥在,我腹中孩儿不管是男是女,将来都不会威胁夫人孩子地位的,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名分,希望我不在他身边,他依然能在府中平安长大,谁人都不敢轻视他,仅此而已……”


丫鬟的搀扶下,周倩娘还是跪到了地上,因为怀有身孕,她只能挺直腰板,一脸惶恐地看着她,声泪俱下:“夫人,你体谅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求你了!”


江晏禾心想,她还不是一个母亲,想必无法感同身受。


但她即便还没做过母亲,也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她当然也不想她的孩子受委屈。


心绪很乱,但头脑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江晏禾平静开口:“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我会跟裴容商量的。”


周倩娘不肯答应,仍坚持跪在地上期待她松口。


江晏禾是真的累了,懒得应付一切人或事,她揉了揉沉痛的额头,朝瑜珥瑶环挥了挥手,然后起身回了后院。


裴容在床上沉静地睡着。


看着他的脸,江晏禾不由得冷笑一声,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只有难题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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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耳房沐浴完,她坐在软榻上烘头发,瑜珥瑶环才回来。


“人走了吗?”她问。


瑜珥点点头:“肚子不舒服了,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江晏禾动作一顿,吩咐瑜珥:“没事吧,让大夫过去看看。”人在她这里走的,不管如何,孩子不能有事,不然一定会怪到她头上。


抛开这一点,孩子怀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她是希望她们母女平安的。


瑶环见她眼底露出担忧的神色,安抚道:“放心吧,奴婢一路将她送到芳华苑,也叫了大夫去看。”


瑶环做事细致,江晏禾没再多言。


头发烘干后,她遣退了丫鬟们,自己找了一张软衾盖在身上,直接在软榻上睡了。


许是白日发生了太多事,神经一直绷紧,难得歇息,她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她感觉身子腾空,失重感叫她一下从睡梦中惊醒,身体本能地攀附住身边的东西,靠过去才发现是在人的怀里。


抬起头,正跟裴容温柔的眼神撞上。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低沉的嗓音夹杂着轻笑,不见任何醉意:“怎么睡在榻上了?夜里凉。”


江晏禾侧头看了一眼窗外,仍是黑洞洞的,天未亮,屋里染着灯火,不知是几更天。


她挣扎了一下,要从他身上下去,裴容没理会,到了床边,弯下身,将她轻轻放到床上。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喝得这样醉。”看出妻子眼中的抵触,他以为是因为自己醉酒惹了妻子的嫌弃,先低了头,跟她认错。


江晏禾什么都没说,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顺到胸前,然后躺下身,挪到床里侧,背对着他,打算继续睡。


辅一闭上眼,就听到身后有衣料与被子摩擦的窸窣声,裴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阿禾,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的声音温润有耐心,随着气息散落在耳畔,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领地。


江晏禾却豁然起身,扭头瞪着他。


她像一头炸毛的小兽,被扰了清梦后张牙舞爪地面对作乱的坏人,呲着牙警告人离她远点。


裴容有些茫然。


“你想问什么,快说,我还要睡觉。”江晏禾忍了又忍,才压下胸中郁积的火气。


裴容张了张口,见她如此生气,又犹豫起来。


太晚了,他把她吵醒,却要问她有关男人的事……


江晏禾却不像他这般优柔:“是想问裴戬的事吗?”


她直言了当地提到那个名字,裴容面色一顿,也坐了起来,神色认真严肃,心里却莫名有些紧张。


江晏禾脸上划过不耐,一字不顿地道:“我幼时在安州外祖母家长大,外祖母喜欢礼佛,常常带我去法华寺斋戒清修,在那里,我认识一个和尚,法号镇戮,他看我年纪很小就与外祖母食素,很是可怜,就偷偷塞给我肉食,但他自己不吃,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想必你也知道,你二弟剃度出家,曾在法华寺做过僧人,我口中所说的镇戮就是他。他刚回王府时,我并未认出他,后来才渐渐想起。”


“因为幼时曾有相伴玩耍的情谊,我不能把裴戬只当做二弟,在你之前,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今日马场上他几经危机,我十分在意。”


“这样解释,你满意了吗?”江晏禾滔滔不绝地说完,回头去看裴容的脸色。


他的表情陷入凝重和沉思之中,似在仔细思考她的话,江晏禾心中坦荡,能接受他一切猜疑的打量,可她胸中也有一股气,还没地方发。


终于,她打破诡异的宁静,冷着声音质问道:“你若是满意了,就来回答我——”


“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答应周氏把她孩子划到我名下。”


裴容神情一滞,脸上略过一丝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