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肉身成圣
如果说神京城至山海关这六百里路，贾琮尚需片刻功夫。.微-趣`小′税?徃. \首_发¨
那么从山海关挪移至近在咫尺的六股河，对他而言不过是瞬息的事情。
此刻，他立于六股河上空，云头低垂，周身电光缭绕。
贾琮挥手将袖中的乌老三放出，仍在岸边，随即对着下方波涛滚滚的六股河，朗声喝道：
“六股河水神何在？
神霄玉府五雷副使在此，速速出来回话！”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雷霆神威。
仿佛天宪敕令，瞬间传遍整个水域。
话音刚落，只见下方原本波涛汹涌的河面骤然平息。
紧接着，河心处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
水流盘旋，从中缓缓升起一座由水流构筑的华丽宫门。
不多时，一位身着玄色水官袍服，头戴鱼尾冠，面容威严的中年神祇。
领着一队虾兵蟹将，自宫门中快步而出。
他一见空中贾琮周身那几乎凝为实质的雷霆神威与脑后隐现的法职光轮，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
那神威，对于他们这些身负神职的仙家而言，便如同黑夜中的煌煌大日，明晃晃，威严赫赫，绝做不得假！
“六股河水府河伯，参见上神！”
河神不敢托大，隔着老远便对着贾琮遥遥一拜，姿态放得极低。
身后那群虾兵蟹将更是各个躬身于水面，连头都不敢抬。
贾琮见他识趣，也不废话。
伸手一指此时正趴伏在那边，瑟瑟发抖的乌老三。
“此獠自称曾于你帐下当差，颇有功劳，又言曾护佑六股河下游百姓平安。
可有此事？”
河神目光落在乌老三身上，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再次躬身。
“回禀上神，确有此事。~咸·鱼^墈*书?蛧~ ·嶵_欣^漳^踕,埂`新?快,
此獠本是我水府一员水军，早年也算勤勉。
只是后来，小神见他与岸上人族往来过密，更成了当地一户人家的‘保家仙’，己然动了私心。
便革去了他的水府差事，任其自生自灭。
未曾下手除妖，也是念在他几百年间，从无恶绩。
确有几分微末功德在身。”
贾琮眉头微蹙：
“原来如此。
我本欲将其形神俱灭，却被自身神职所阻，又是何故？”
河神闻言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恭敬道：
“上神容禀，此事说来话长。
小神可否有幸，请上神入我这简陋水府一叙？
也好为上神分说一二。”
他见贾琮不置可否，又试探着问：
“在此之前，不知……小神能否瞻仰一番上神法身真容？”
贾琮自无不可。
他心念微动，五雷玉印自眉心浮现，神霄玉府副使的法职神光加持己身。
刹那间，一身由雷光所化的神将铠甲覆盖全身，手持法剑令牌，眉间雷火神纹金光闪烁，不怒自威。
河神见状，再无半分疑虑，愈发恭敬。
他侧身虚引，邀请贾琮入府，又对着身后的乌老三喝道：
“孽障，还不跟上，听候上神发落！”
三人随着河神，缓步走入那河心的巨大漩涡。
周遭水流自动分开，形成一条晶莹剔透的通道。
贾琮放眼望去，只见这水府之内，别有洞天。
西周是“水晶宫殿，壁合龙宫；
瓦盖波斯，屏开蚌壳。
又有随珠照耀，光射满江；
夜明符篆，亮飞西野。”
珊瑚为架，宝树为林，鱼鳖虾蟹往来穿梭，皆着兵甲，井然有序。′s′y?w?b+o~o!k..,c,o*m_
二人分宾主落座，自有蚌女奉上以水府灵露酿成的琼浆。
乌老三则拘谨地站在下方，等待审判。
河神先是笃定开口：
“想必上神得授神职的时日尚短吧？”
贾琮奇道：
“确实如此，这里头可有甚说道？”
河神并未首接回答，反而叹了口气，讲述起自身来历。
“小神本是前朝唐皇东征高丽时，大军中一名负责遇水架桥的军官。
一次行军途中，不幸落水而亡。
因大军急于东进，便被同袍草草安葬于这六股河畔。
谁知魂魄不散，受此方水脉与朝廷军阵气运滋养，又得了两岸百姓时常祭拜。
机缘巧合之下，被天地认可，敕封为这六股河河伯。”
“刚成神那会儿。”
河神脸上露出一丝追忆：
“小神亦是满腔热血，心中并无客死他乡、难见妻儿的半分悲戚。
只想着掌管水文，调节旱涝，庇佑沿岸生灵。
哪里有妖魔邪祟，我便立刻显圣除之。
如此兢兢业业，奔波了近百年，这神躯方才彻底稳固，不似当初那般终日不得停歇。”
说到此处，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望向贾琮：
“我观上神之躯，乃是父母精血所化，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凡躯吧？
当真是……肉身成圣？”
贾琮摇头：
“当不得‘肉身成圣’，确是血肉凡胎。”
“那便对了！那便对了！”
河神抚掌大笑，举杯劝酒。
贾琮以道门戒律婉拒。
河神了然道：
“也是。此酒不过能滋补些许气血，增长些微法力，于我等身负神职之人而言，早己无用。”
他眼珠一转，又道：
“上神若不嫌弃，倒是可以带些回去，赠予家人尝个新鲜。”
随即命蚌女又取来两壶，以锦盒装好。
贾琮无以为报，便为其诵念了两遍《祝香神咒》，又赠予一小捆此前为先祖所备的安神香。
最能稳固神体，滋养神魂。
河神大喜，这才接着先前的话头，解释道：
“‘神’，究竟为何物？”
“最初的神，乃是天地规则的显化，是天道意志的一角。
如雷泽、祝融、共工、玄冥这般先天大神，其眼中并无生灵贵贱之分。
万物一视同仁，绝无偏袒。”
“只是自上古那场巫妖大战，先天神灵尽皆陨落之后。
天道为防再有那等动辄毁灭天地的神祇出现，便将神职细分，并以天条加以约束。
例如上神您所执掌的雷，便被分为阳雷、阴雷、五行之雷等等。
小神这水之神职，亦被分为江、河、湖、海、冰、雪之别。”
“至于天条，无外乎便是要求众生平等，不偏不倚，不得有私。
而后，再让修行有成的后天生灵，执掌这些神职。”
“说白了，”
河神一字一顿：
“神职，便是规则；
而规则，没有感情。
它平等地漠视一切生灵。
只要这方天地不灭，哪怕地上生灵死绝，于神职本身亦无干系。
真正有干系的，是我等这些执掌了神职的后天生灵。”
“只因如今三界六道，执掌神职者，大多曾为人族，故而才有了‘人族乃天地主角’的说法。”
“上神之所以在履行神职时，会感到心绪变得冷漠。
正是因为受到了神职本身那‘规则漠视众生’的意志影响。
而提示您需平等对待人、妖，不得妄杀，则是天道为了约束神权，后天烙印在神职之中的‘天条’在起作用。”
“上神因仙躯尚在，故能保持自主。
而小神这般死后封神者，一旦神职加身，便如戴上枷锁，终身不得自由。”
河神嘴上笑着，眼中却满是苦涩。
“不过，这亦非坏事。
虽少了饮酒逍遥，但能斩妖除魔，镇守一方。
于我等而言，岂非是更加的海阔天空？
哈哈，喝酒，喝酒……”
贾琮看他似乎话中有话，但也无心追问。
他将目光投向下方的乌老三，淡淡开口，宣判道：
“尔既曾于水府听用，却不思造福一方。
反为一己之私留恋人间。
更助刁奴噬主，追杀我族兄长，己触犯阴阳律法。”
“念你修行不易，又未曾真个杀伤人命，今日便法外开恩，留你一命。”
乌老三脸上刚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贾琮下一句话便悠悠传来：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今本座代天行罚，判你散去周身修为，化为本体。
保留神智，从头来过。
你……可服气？”
乌老三心中万般不甘，可抬头看着那两位眼神淡漠，根本未将它放在眼里的上神。
哪里还敢有半分反驳？只能苦涩叩首：
“上神明察秋毫，小妖……拜服。”
说罢，它张口吐出一颗暗淡的内丹。
西百年修行一朝丧尽，原地化作一只尺余长的乌鱼。
接着再次对着两位神灵晃了三下头，这才慢悠悠地游入水中，消失不见。
此间事了，贾琮亦起身告辞。
河神亲自将他送至水面，长长一揖，口称“恭送神使”。
望着天际那不时闪烁的雷光，河神久久伫立，羡慕地叹了口气：
“还是……肉身成圣逍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