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利爪与羽翼
靶场上,风卷着硝烟和冻土的腥气,刮得人脸生疼。
王大彪唾了一口,将手里的“三八大盖”扔给警卫,满不在乎地走到陈博文面前。
“陈博士,神神秘秘地把俺叫来,又是啥新玩意儿?”他指着试验台上那支用油布盖着的长条物,“咋地,给炮管子装上刺刀了?”
陈博文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他没理会王大彪的玩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紧张。他小心地揭开油布,一支造型怪异的铁家伙露了出来。
它比寻常步枪短,枪身线条粗犷,木质的枪托和握把透着一股仓促赶工的味道,最怪异的是那个向下弯曲的、像镰刀一样的铁盒子。
“这啥玩意儿?烧火棍?”王大彪伸手就要去抓。
“别动!”陈博文厉声喝止,他亲自拿起那支枪,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那个“镰刀”推进枪身下方,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大帅,请看。”陈博文转向靶场另一头高台上的林好。
林好点了点头。他认得这东西,或者说,认得这个概念。这是他喝多了之后,一边画着“猛犸”坦克,一边跟陈博文念叨的“能不能让兄弟们手里的家伙,泼出去的水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盆一盆”的产物。
陈博文深吸一口气,将枪托抵在肩上,对准百米外的靶子。
没有精细的瞄准,他只是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预想中清脆的单发枪响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狂暴、仿佛要撕裂空气的咆哮。那不是枪声,那是一场小型的钢铁风暴。
王大彪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只见陈博文身前,黄澄澄的弹壳像下雨一样被抛出,在雪地上跳动着,冒着滚烫的热气。而百米外的靶子,那个用木板和沙袋做成的人形靶,像是被一群无形的野兽啃噬,木屑与尘土四散飞溅,短短几秒钟,就被彻底打成了一堆烂絮。
三十发子弹,在王大彪还没反应过来的三秒内,倾泻一空。
靶场死寂。只剩下风声,和那支枪管上因高温而蒸腾起的、扭曲的空气。
“这……这……”王大彪结结巴巴,他猛地冲过去,一把从陈博文手里抢过那支还在发烫的枪。那沉重的分量,那浓烈的硝烟味,那粗糙却坚实的触感,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给俺!给俺也试试!”他吼着,从旁边的弹药箱里抓起一个新的“镰刀”,笨拙地学着陈博文的样子装了上去。
他甚至没瞄准,只是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后坐力撞击着他的肩膀,那不是推,是锤!一声声砸在他的骨头上。但他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一种原始的、酣畅淋漓的狂笑。
“好!好家伙!哈哈哈哈!这才叫打仗!这他娘的才叫打仗!”他把一个弹匣打空,扔掉枪,冲到林好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大帅!给俺!把这玩意儿给俺的装甲师!不!给全军!咱们要是人手一把这个,还他娘的要什么炮!直接一路平推到他们皇帝的炕头上!”
林好看向陈博文,后者点点头:“‘黑风一式’突击步枪,7.62毫米口径,三十发弹匣。结构做了最大简化,放弃了部分精度和寿命,换取了极高的生产效率和可靠性。只要原料跟得上,理论上……”
“一个月。”林好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靶场的喧嚣都安静下来,“我要在一个月内,让我的主力部队,全部换上这个。换下来的老枪,全部送到后方,给地方守备部队和新兵训练用,或者,直接回炉。”
此言一出,连狂喜的王大彪都愣住了。一个月?十万大军换装?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墨涵走上前来,他扶了扶眼镜,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支“阿卡28”,又看了看林好,脸上露出了那种众人熟悉的、恍然彻悟的表情。
“妙啊!大帅此举,又是点睛之笔!墨涵今日,再受教诲!”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一众还处在震惊中的将官们朗声道:“诸位可知,大帅为何要在一个月内,强行换装?”
众人茫然。
“此非换枪,乃是换‘道’!”李墨涵的声音陡然拔高,“过去的栓动步枪,一枪一拉,讲究的是个人的勇武与精准,那是‘英雄之兵’!而此物,‘阿卡28’,三秒之内泼洒钢铁,不求点杀,只求覆盖!它抹平了神射手与新兵的差距,它需要的不是个人英雄,而是一个步调一致、意志统一的战斗集体!这是‘王师之兵’!”
“大帅在一个月内强推,就是要用这雷霆手段,将‘英雄主义’的旧思潮,从我军的骨子里彻底洗去!换上‘集体碾压’的新魂!这一个月,换的不是枪,是军魂!”
一番话,说得王大彪等人热血沸腾,茅塞顿开。原来如此!大帅的深意竟至于此!
林好胃里一阵抽搐,他只是觉得这玩意儿好用,想赶紧装备上,怎么又扯到军魂上去了?但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维持着深不可测的形象。
然而,新的难题很快摆在了他面前。
“大帅,步枪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天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几天后,在工业区的总指挥室里,陈博文面带愁容地递上了一份报告。
报告的核心是,敌军开始频繁地使用飞机进行侦察和骚扰。虽然他们的高炮部队击落了几架,但始终处于被动。黑北军,是一支没有眼睛的地面巨兽。
“我们的飞机项目,卡住了。”陈博文叹了口气,“发动机功率不足,材料强度不够,我们造出来的东西,连飞起来都困难,更别说载重和战斗了。”
林好看着图纸上那个酷似一战双翼机的设计,皱起了眉头。脑海里,【万物皆可盘】的“灵感”开始涌动,一些模糊的、不着边际的念头闪过:农用播撒机、水上飞机、滑翔机……
“为什么一定要快?”林好忽然问,“我们又不去跟人家的战斗机拼刺刀。我们能不能造一个……嗯,飞得慢一点,但结实,能挨揍的家伙?”
他又拿起铅笔,在纸上涂抹起来。一个极其丑陋的轮廓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像铁盒子一样的机身,平直的、又宽又厚的机翼,机翼下面,他丧心病狂地画了四个螺旋桨。
“用四台‘猛犸’坦克的柴油机,能不能带得动它?”林好指着涂鸦问。
陈博文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大帅……那是柴油机!又重又笨!用在飞机上……这不科学!”
“那就让它不科学。”林好把图纸推过去,“我不要它飞得多快多高,我只要它能飞起来,能把一吨炸药带到敌人脑瓜顶上,然后慢悠悠地飞回来。它就是个会飞的卡车,是个空中炸药包。”
一周后,在黑河郊外一片被清空的绝密场地上,一头钢铁怪物静静地趴在临时铺就的跑道上。
它太丑了。
机身是用钢管焊接的骨架,外面蒙着刷了防火涂料的厚帆布和薄铝皮,看上去臃肿而笨拙。那对平直的机翼,宽得不成比例,像两块巨大的门板。机翼下,四台魔改过的柴油机带着巨大的螺旋桨,如同四个狰狞的肿瘤。
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这玩意儿一启动就散架。
随着林好一声令下,四台发动机依次启动,发出雷鸣般的、完全不同步的咆哮声。整个机体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会解体。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慢得令人着急。它冲出几百米,依然没有抬头的迹象。
失败了吗?陈博文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一头撞进跑道尽头的雪堆时,这头丑陋的怪物,机头猛地一扬,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庞大的身躯竟然真的脱离了地面。
它飞起来了!
它飞得很低,很慢,姿态摇摇晃晃,像一只喝醉了的巨大甲虫。但它确实在天上,在所有人的头顶,投下了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阴影。
全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李墨涵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天上那头摇摇欲坠的巨兽,声音嘶哑地对林好说:“大帅!神迹!此乃神迹啊!请大帅为我黑北之天兵,赐名!”
林好看着那个在空中盘旋的、丑陋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剪影,它飞行的姿态,像极了在等待尸体出现的食腐鸟。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秃鹫。”
李墨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比看到飞机起飞时更亮的光芒,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品味一个神圣的词汇:“秃鹫……不与鹰隼争锋,不与燕雀为伍……它出现时,便是战场终结,尘埃落定之刻……它食腐肉,净天地!大帅,此名……蕴含无上杀伐真意!妙!绝妙!”
林好没有听他后面的“妙论”。他只是看着天上的“秃鹫”,又想了想仓库里即将堆积如山的“阿卡28”,一股比攻克维季姆时更深刻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亲手制造了这些怪物。
他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为眼前这幅画卷,下了一个最终的定义:
“这不科学……但这他妈的,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