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我的家人,在这里!

陆时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推开车门,踏入那座巨大、空旷、死寂的粮仓,瞬间就明白了阿默声音里那份不对劲的源头。

冷。

这里人去楼空,没有埋伏,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空旷到让人心慌的仓库正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小木椅。

椅子上什么都没有。

但椅子前方的水泥地上,暗红色的液体还没干透,一股铁锈味混着冷气扑面而来。那液体,勾勒出一个扭曲的、魔鬼爪牙般的树根徽记。

净化者!

“操!”

萧寒咒骂。

这帮阴沟里的杂碎,竟然还敢留下记号!

这是挑衅!

陆时衍的视线却越过了那个徽记,落在旁边。

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个儿童款式的旧手机,屏幕还亮着,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死死绑在椅子上,正是周叔的儿子,小虎。

男孩脸上挂满了干涸的泪痕和恐惧,嘴巴被工业胶带封得死死的,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银色金属手套的人走进了镜头。

那人手里,拿着一管针剂,里面是诡异的、不断冒着细密气泡的绿色液体。

他完全无视了男孩眼中的哀求和挣扎,动作精准而冰冷地,将那闪着寒光的针头,缓缓刺入了男孩稚嫩的脖颈。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画面,定格在男孩因痛苦而骤然睁大、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的瞳孔上。

手机下方,用同样的暗红色液体,写着一行字:

【一件失败的实验品,感谢提供。】

【下一个,就是你们。】

“我操!!!”

萧寒一声怒骂撕裂了死寂,他感觉自已的肺都要气炸了!

一个无辜的孩子!

就这么被这群畜生当成垃圾“处理”了!

苏晚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胃里翻江倒海,那残忍的画面是一块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一股源自母性本能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从她灵魂最深处,疯狂滋生、蔓延。

她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自已的腹部。

若有人敢如此对待我的孩子……我必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挫骨扬灰!

整个仓库,只有陆时衍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血字,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静得可怕。

他缓缓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捡起了那个还在播放着绝望画面的手机。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坚硬的手机外壳和屏幕,在他的掌心,被轻易捏成了齑粉。

……

滚烫的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冲刷着连日的疲惫与血腥。

苏晚舒服地叹了口气,将自已整个人都沉浸在浴缸的温暖包裹中。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末世那血淋淋的残酷棱角。

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安逸,轻轻地、依恋地动了一下。

这里是家。

是他们在废土之上,用血与火铸就的唯一港湾。

走出浴室时,陆时衍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家居服,正靠在卧室门口,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

他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指尖的温度穿过发丝,偶尔轻触头皮,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饿了?”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厮杀后的沙哑。

苏晚点点头,脸颊在水蒸气的熏染下,泛着健康的红晕。

楼下大厅,久违的烟火气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靳冬冬和几个队员正忙着摆放碗筷,罐头肉被炖得香气四溢,混合着烤面包的焦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一场小型的、只属于核心成员的庆祝宴,正在为归来的战士们拉开序幕。

萧寒也洗漱一新,但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反而带着几分化不开的凝重。

他几次看向角落里那个正默默擦拭着武器的阿默,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副样子,连一向迟钝的靳冬冬都看出了不对劲。

饭桌上,气氛热烈。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每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就连李逵都难得地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只有萧寒,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食物,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阿默。

陆时衍将一块炖得软烂的肉夹到苏晚碗里,随即抬眸,淡淡地瞥了萧寒一眼。

终于,萧寒下了什么决心,猛地放下了碗筷。

“阿默,你出来一下。”

正在埋头吃饭的阿默抬起头,沉默地放下餐具,跟着萧寒走到了大厅外的走廊。

冬夜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让萧寒瞬间清醒不少。

他颓然地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有抽,只是任由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

“回来的时候,”萧寒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碰到人了。”

阿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是你爸,你妈,还有你那个……还有张伟……”

萧寒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那家人理直气壮的索取,到不堪入耳的辱骂,再到最后被他们甩在身后时,那绝望又恶毒的嘶吼。

每说一句,萧寒的拳头就握紧一分。

说到最后,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眶瞬间泛红。

“妈的!那帮杂碎!他们根本不配当你的家人!”

“阿默,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跟你提这些恶心事,但是我私自替你做主没有带他们回来……”

他以为会看到阿默愤怒,或者悲伤。

然而,阿默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萧寒口中那个被唾弃、被压榨的少年,是另一个人。

许久。

阿默伸出手,拿过萧寒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塞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被他吸入肺中,又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扯出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一个释然的笑。

“寒哥……”

阿默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弄错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萧寒。

“我没有家人。”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厅。

看向那个正被陆时衍温柔投喂的苏晚。

看向咋咋呼呼、正和李逵抢最后一块肉的靳冬冬。

看向每一个能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兄弟。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我的家人,”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在这里。”

萧寒狠狠一怔。

那句“我没有家人”,轻飘飘的,却比任何重锤都更能砸在人心上。

萧寒只觉得眼眶一热,积攒了一路的愤怒、心疼和憋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无法言说的酸涩。

他抬起手,用力揉了一把阿默那刺手的短发,动作粗鲁,声音却哑得厉害。

“对。”

“你小子说得对。”

“你的家人,都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