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无助的退伍军人（七）

无影灯下，王非农的双腿像被碾碎的树枝般支离破碎。

罗峰的目光扫过伤口，瞳孔微微收缩。

胫骨粉碎性骨折，腓骨断成三截，肌肉组织像被绞肉机搅过一样。

但最棘手的，是那几根若断若续的神经和血管，像暴风雨中摇曳的蜘蛛丝，勉强连接着残肢与躯干。

“被砖墙直接砸中...“

罗峰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拨开一处肌肉组织，露出

“先骨折复位，再神经血管吻合，最后韧带重建。“

手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监护仪的滴答声。

器械护士小张屏住呼吸，看着罗峰的手悬在伤口上方十厘米处，纹丝不动。

那姿势像极了狙击手扣扳机前的静止。

“给我8-0缝合针，7号丝线。“

罗峰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像在点咖啡，

“再准备一根人工神经导管。“

小张愣了一下：

“罗医生，我们医院没有...“

“器械柜第三层，左侧暗格。“

罗峰头也不抬，

“我上周放进去的。“

小张匆忙跑去翻找，果然在标着“备用器械“的暗格里发现几根密封的神经导管，

包装上印着德文标签和“仅供战地使用“的小字。

手术室外，王向上透过观察窗看到这一幕，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在干什么？粉碎性骨折不先上骨板，搞什么神经缝合？“

麻醉师老陈调整着呼吸机参数：

“罗峰有他的方法...“

“狗屁方法！“

王向上猛地拍了下窗台，

“骨科手术规范第17条明确写着：开放性骨折优先处理骨骼！

他这是拿患者当试验品！“

老陈没接话。

他注意到罗峰接过神经导管时，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专注了起来，仿佛谁都不认识的模样。

手术室内，罗峰已经开始了操作。

他的右手持针，左手用显微镊夹住一根断裂的神经，动作轻柔得像在拆解炸弹引线。

“神经血管同步吻合法...“

罗峰低声念叨着，针尖精准刺入神经外膜，

“先吻合神经鞘，再修复滋养血管...“

小张瞪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种缝合方式。

罗峰的针不是简单地穿进穿出，而是以一种螺旋状的行针路径，同时固定神经和伴行血管。

更神奇的是，他的左手始终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悬空姿势，仿佛在感知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血压。“

罗峰突然问道。

“110/70，稳定。“

老陈立刻回答。

罗峰点点头，继续操作。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双手稳如磐石。

缝合线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一条银色的生命之桥，将断裂的神经一点点连接起来。

“这...这不符合规范...“

王向上在窗外喃喃自语，却不由自主地凑近玻璃，

“神经吻合应该在骨折固定后...“

老陈悄悄看了眼王向上。

这位骨科主任的表情已经从轻蔑变成了困惑，又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震惊。

因为此刻监控屏幕上，那根被缝合的神经竟然在显微摄像头下显现出微弱的电信号传导！

“怎么可能...“

王向上的声音发颤，

“没有显微镜辅助，徒手吻合的神经怎么可能...“

手术室里，罗峰已经转向血管吻合。

他的手法更加诡异。

不是常规的端端吻合，而是用一种类似编织的手法，将断裂的血管外膜与内膜分层对接。

“这是...“

老陈突然想起什么，

“神经血管快速吻合法？“

“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莫非是自己创新的吗？”

罗峰的手顿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但老陈确信自己看到了。

这个从县医院调来的医生，在听到“自创“二字时，右手无名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给我3d打印骨板。“

罗峰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准备骨折复位。“

小张连忙递过提前打印好的仿生骨板。

罗峰接过的瞬间，王向上在窗外倒吸一口凉气。

那块骨板的形状根本不是标准件，而是完全按照Ct影像定制，连最细微的骨裂处都有对应支撑！

“他什么时候...“

王向上声音发颤，

“这种定制骨板需要至少6小时...“

“罗医生昨晚连夜做的。“

小张忍不住插嘴，

“他看了Ct后就在办公室用3d打印机...“

王向上的脸刷地白了。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电梯，却在拐角处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张铁柱。

“王主任？“

张铁柱皱眉，

“手术怎么样...“

“疯子！“

王向上咬牙切齿，

“你们找了个疯子当主刀！“

说完摔门而去。

张铁柱茫然地看向手术室。

透过玻璃，他看到罗峰正将最后一块骨板固定在胫骨上，动作精准得像在组装精密仪器。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患者脚趾上的血氧探头显示。

血液循环已经恢复了！

........

“班长！“

王往网从等候区跑来，手里攥着手机，

“退伍军人事务局来电话，说...“

张铁柱抬手示意他安静。

两人并肩站在观察窗前，看着罗峰完成最后一步操作。

当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终于离开患者双腿时，监护仪上的各项指标全部变成了悦耳的绿色。

“手术成功。“

罗峰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平静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查房，

“双腿保住了。“

王往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看向罗峰，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位医生已经转身走向洗手池，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独如峰。

........

手术室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王往网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迷彩服后背湿透了一大片。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六个小时了。

从他签下手术同意书到现在，仿佛过了六年。

“班长...“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灯...灯绿了...“

张铁柱缓缓站起身，作战靴在地板上蹭出两道黑印。

这个在演习中面对敌军包围都能谈笑风生的老兵，此刻却像个新兵一样绷直了脊背。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手术室门，仿佛要看穿那厚厚的金属板。

“劳教授说...“

张铁柱喃喃自语，

“粉碎到这种程度，神仙也...“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气流涌出。

罗峰站在门口，手术帽和口罩已经摘下，露出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嘴唇。

他的眼睑微微下垂，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但琥珀色的瞳孔依然清亮如刀。

“手术成功。“

罗峰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走廊里，

“双腿保住了。“

王往网的膝盖突然失去了支撑力。

他踉跄了一下，被张铁柱一把扶住。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罗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如初。

那里面没有骄傲，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罗...罗大夫...“

王往网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我父亲他...“

“生命体征平稳，已经送去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