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出口
容貌齐整的女人,见了标致的,难免生出比较之心。
男人也是人,概不例外,陈彦柏一见幼成,暗地里只剩庆幸,心想,还好,他只是个唱戏的。
然而严幼成的谈吐,又超过他对“唱戏的”设定。
话不多,非常客气,也十分谦逊,闲谈之中,了解到年龄不过二十六,比彦柏大了六岁而已。
”严老板年纪轻轻,就享誉南北,天下闻名了。“顾倚清谄媚地说。
顾倚清谄媚地十分露骨,在这张五人座的圆桌上,她靠严幼成最近。陈丽芬坐她身旁,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娴静;丽芬右边是虹影,虹影安静地用着咖啡和西洋小点,仿佛她的任务只是负责吃和听,这时丽芬转过脸来招手要和她说悄悄话,她放下点心咖啡,把耳朵附过去。
年轻姑娘是种古怪的生物,大庭广众交头接耳鬼鬼祟祟当别人不存在,彦柏虽然坐虹影身旁却一字听不清,似乎有“他”,又是“他”,总之还是“他”,这个他,彦柏艰涩地觉得,除了严幼成,还有何人?
丽芬可以理解,她自从得知严幼成的饭局就一直给自己猛打鸡血,到如今两眼发光两颊红润心脏病不发作已算正常;而娄虹影,瓷做起来的冷人儿,车上问她喜不喜欢严幼成,她说:“我还好。”
要么春心荡漾这种毛病也具备传染性,她莹白的脸上竟也生出淡淡红晕。
彦柏想起昨夜看的申报的标题。
“颠倒众生的严幼成!!!”
三个惊叹号像针一般戳陈彦柏的心。
幼成修养好的像个老年人,少女们的窃窃私语他真的当作没看见,只认真地回答倚清一个又一个的提问。
“拍电影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全国巡演是排上了日程。”
“真的要去巡演吗?传言竟是真的喽!什么时候?都去哪些地方?”对倚清来说,这可是来自严幼成的第一手新闻,在牌桌上比大钻戒还能震慑人。
“明年三月启动,华北三城,华东三城,华中华南也是三城,首站在北平。“
“北平呀,我们家大少爷就在北平念书。“倚清转向彦柏:“大少爷,你在北平,可得代表我们严党,哈哈哈....”她咯咯笑,手盖住嘴猩红的指甲盖分外显眼:“严老板,让您见笑了,我们戏迷自成党派,叫严党,哈哈哈....
她笑的这么愉快,别人不陪笑显得不识相,严幼成只说擡爱,她兀自高兴,而后又想起来,继续对彦柏说:“哎,大少爷,你可得代表我们严党号召同学们去给严老板捧场。”
“那是自然。“彦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过严老板名冠京津,绝对无需我去召集三五人。”
“陈先生玩笑了,严某徒具薄名。“严幼成谦虚地说。
“严老板,您去巡演要去多久?还回上海吗?”丽芬鼓起勇气,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
丽芬的声音原本娇俏,此时说出来,带着轻微的震颤,幼成听出她内心的激动,便更不好怠慢,他手上拿着英国茶的茶杯,本来要喝,慎重地搁下,他的一双明目,对着丽芬,显得尤为和煦:“上海是华东三城之一,要来的,大概在明年九月份左右。“
幼成能这样专注地对待她的问话,态度又如此和顺,丽芬心里欢喜地紧,她本是活泼的姑娘,此番受到鼓励,正想沿着这话题说下去,倚清哪甘心丧失话语的主导权,横插一杠子道:“呦呦呦,您看看,尽回答我们的问题了,搞得跟记者招待会似的,严老板竟一口茶都还没喝上。来来来,严老板,您喝茶,这些小点心,您也请务必用上一些些,梦巴黎请的是真正的法国糕点师,不像外面那些洋泾浜...”
顾倚清啰哩啰嗦,话密地水都泼不进,陈丽芬好不容易搭上的话题成了断线风筝。彦柏看家里的两个女人在幼成面前如此争先恐后,又觉得坍台又觉得好笑,好在娄虹影尚属理智,现在恢复了常态,有时啜几口咖啡,有时靠在椅背上闷不作声,自从进了包间,他还没有和她说过话,他想了想,凑过头去与她打趣,声音几近耳语:“记者招待会这么火爆,你没有问题吗?不方便问,我来帮你问。”
他本是没话找话,又有揶揄丽芬倚清之意,可娄虹影听了,不知怎的,白生生的脸蛋儿又像涂开了胭脂,甚至两道秀眉都微微拱起,她没看彦柏一眼,站起身来,说要行个方便,用一下盥洗室,各位请自慢用。
说罢便走了,她今天穿了粉红褂子,粉红裙子,褂子外面一件斜襟背心,背心是丝绒料,黑底桃花瓣儿,腰收的极贴身,只见那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门背后,仿佛一枝桃花回到了墙内,彦柏目光神不守舍地追随,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又忐忑上了,莫不是自己这句玩笑话不得当,唐突了她?
扑哧,丽芬掩嘴笑,倚清也笑了,话是说给彦柏听的,并不指名道姓:“喝了半天咖啡,是要用用盥洗室了,提醒一下哦,男宾女宾各自一间,走道是相通的,镜子貌似用的也是同一扇。“
还真别说,他是想追到盥洗室去,却因方才虹影离去时不甚明朗的态度,令他不敢造次。他拿起咖啡杯,心头只是讪讪,也不理倚清和丽芬,转头加入幼成的记者招待会:“严老板,您在北平哪个戏院挂牌?到时我好来欣赏。”
正说着,包厢外有人敲门,进来一人,只有彦柏不认得,是严幼成的经理富大庆。
大庆吃的是江湖饭,进门一张笑脸,对每个人都点头哈腰,他像是有急x事,打过招呼后匆匆来到幼成身旁,俯身说了几句。
幼成两道招眼的浓眉,渐渐皱了起来。
大庆看看左右,见都是不相干的人,便轻声道:“老板,真的是她,我见那车眼熟,特地从后门绕道出去确认的。“
幼成坐不住了,推开椅子,兀自站起来。
他一立起,人人立起。
”怎么了?“倚清问。
没人有空理睬她,富大庆在对幼成殷殷地说:“我猫在廊柱后,见她进了大门赶紧把车挪到了房子后头,生怕再让她发现了,免不了大闹一场。老板,我看,此地不宜久留,为了您的人身安全,您现在就撤吧,从后门走,那出口隐蔽,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