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偷情

认识的,不认识的,各有各的去处,就她而言,他说:“你还不认识我?你已经比全国四万万同胞更认识我。”

这话有意思,她听了,头歪过一边,目光似水地瞧着他。

玻璃罩里的花朵儿,偏巧鲜艳动人,使人忍不住想打破玻璃去接近,他刚才离她远了点,这会儿又坐回去。

“…不相信?”

他说话有的时候像在开玩笑,由不得信,也由不得不信,像是亲近,又何尝不是一种疏远。她和他一起,一切发生得目不暇接,根本来不及细细思量;只有他不在身旁时,比如昨夜,她一个人睡在床上,木窗下漏过一缕皎洁的月光,她一步步地回忆才觉得不得了,这是多么光华璀璨的一个人,只在那舞台的一角站定,就有许多人屏住了呼吸不能言语。

也有好些人,包括陈彦柏,不屑一顾地,严幼成,不就是一个唱戏的!

爱上一个“唱戏的”,真不可思议!然而“唱戏的”很多,唯有一个是严幼成。你不知道他有多好,她想起丽芬第一次提起他时说的原话,这话是对的,他的戏是最好的,他的聪明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见识是广博的,他的模样,别的不说,就现在提着咖啡杯,放在嘴边上,那潇洒从容,专门找一个模特也不过这样。

“你这样看我已经看了很久了。”他说。

“看很久也没用,看不透。你太复杂了,你就像…”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看见他手里的咖啡杯,她道:“…像这又浓又黑的咖啡,看不到底。”

“呵!”她这是想了解他的过去?

“谁说不见底,你看....”他亮了亮空了的咖啡杯。

杯底是白的,她说:“你喝的可是真干净。”

都笑了,他把话岔开去,她好像也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说着说着,他又向她黏过去。

她有些意兴阑珊,一根指头点着压过来的肩膀,你安生点,我们不能老这样。

给你当个椅背,不是更安生?

安生不安生地,半推半就脑袋枕在他肩上,他说躺下舒服,她说不好吧,那像什么样子,他说,只有我,没有旁人看到。

于是拢了裙子,两条腿也挪到沙发上,半靠半躺地,姿态闲适了,人就缺根弦,在他逗引下,嘻嘻哈哈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他问她:“你饿吗?”

“不饿。”

“怎么不饿?早饭几点吃的。”

她想了想:“早上六点半。”

“六点半到现在已经五个多小时,你是要成仙。”

“就是不饿。”她仰头可以看到他:“也许看你看饱了。”

“好,你得给我饭钱。”

“我身上只带了二十块钱,想留着自己花。”她抿嘴笑:“不过我看你,你也看我,是一样的。”

“看你不一样,你不管饱,越看越饿。”

说着x龇出牙,嘶嘶放出冷风来,吓得她立刻从他身上弹开,他伸出手臂,一把搂过她腰,她又是笑又是推又是求饶,他把她摁倒在沙发,前头还对自己说,这是细白的徽宣,一笔一划写得敬重一点,大笔一挥时,便由着性子哪管它字迹潦草。

有人敲门,她不好意思了,推开他坐起身,发钿落在沙发上,发辫松散了,她来到穿衣镜前整理发辫,他打开门缝一条,门外的小姐们端着餐盘,见这情况,临时改变了说法:“金先生您是现在用餐呢,还是过一个小时?”

“过一个小时。”

关上门转回身,她正在整理头发,道:“这真是有些不像话了,给人感觉像是偷...”

说不下去,脸红漾漾的。

偷情。”他把话补上。

离偷情差距太远,他说:“不过这里确实不太方便,让我想想,下次换个地方。”

还有下次吗?她在镜子里能看到橱柜上的座钟,十二点多了,这一次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发辫重新结一遍,又对着镜子比对发钿,两边不能有高低,他到她身旁,伸出手,她把发钿交到他手上,他一边一只插得整整齐齐。

“好熟练呢。”她揶揄他。

“我天天帮女人戴首饰,谁让我身边美女如云?”

她咬着细牙轻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他听着,这个人“哼”也跟别人”哼“得不一样。

双手自然地落在她肩上,受了她轻手一拍。

”不是美女如云吗?碰我做什么?”

他不爱说太多“心里只有你”这样的情话,只低了头,两眼含笑看着她。

她亦笑了,玉笋般的手指列在他胸前,轻声说你呀,而后靠上去,他抱着她,一时都很惫懒,只觉得目下是千金难买的状态,日光隔了窗纱在沙发和地毯上流转,相互依偎的两人靠在墙上,旁边是镜子,前面是沙发,沙发后面是橱柜,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橱柜上面的座钟上。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进来的时候十一点,她们敲门的时候十二点,现在已经十二点半,刚才那个人....“她又想起那桩事,现在有了闲隙,她心里的顾虑,像沙子似的,漏过了一时贪欢的网,一粒粒地在空中飞散开。

“如果是李妈的话,唉....她深深叹起气来。

他略做沉吟:即使是你家里用的老人,现在也已经被打发了。先施公司不是巡捕房,没必要把她留下来关押。“

“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样地被人拖出去...

说着万分愧疚:我真是没良心,她可是一手把我带大的,纵然跟踪我不对,我起码应该下去看看...

看了又怎样?不需他说,她自无语。跟着李妈回家,母亲免不了要审讯一场。

不管怎样今晚都是要受审讯的,这个时间点了,李妈应该已经回到家,一五一十把所见所闻对母亲陈述一番。

时钟对着她,一分钟一分钟催命似的往前赶。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她心里有些慌:“幼成,我都不想回家了。妈一定会问,她怀疑我跟陈彦柏....”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陈彦柏,但事已至此,她擡头凝视:“幼成,陈彦柏正式提出来,他要和我结婚。”

*写了好几版,这个看得过去,昨天来视察过的,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