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是她

他形容的基本不错,靠墙是一屉红木橱柜,墙角一面全身镜,两只墨绿色丝绒长沙发隔着一张红木茶几面对面摆放,白色薄纱落地窗帘悬挂在法式玻璃长窗前。

不在百货公司,倒像踏入了豪富人家的会客厅。

快十二点了,今日阳光灿烂,虹影来到窗边隔着窗纱往下望,白炽炽的十里洋场熙来人往。

进入室内,幼成便无所避讳,帽子脱下来,交由小姐挂在衣架上。

金先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严幼成老板,金太太却不知道有什么名堂,这贵宾室的客人们有各种各样的秘密,小姐们吃的这碗饭,一是嘴紧,一是淡定,她们不动声色地递上茶和咖啡,摆上水果饼干,温柔地说,这是小点心,现在接近午餐时间,一会儿另有美食奉上。店里到了不少巴黎伦敦新款,不知金太太金先生是否感兴趣,货品现在都拍成了照片,集成册子放在沙发后面的橱柜上,金太太金先生请慢慢欣赏,我们在门外,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说完退后,并把门阖上。

虹影的大衣和围巾被小姐们接了过去,和煦冬日,即使隔着一层纱,阳光还是照得人暖洋洋,她穿着那一件修身的斜襟小袄,背倚沙发沿,脸朝着窗外面,南京路上人来人往,车辆络绎不绝,好一个繁华喧闹的大上海,日日夜夜不得一刻安宁。

他在沙发那头,久不见她动弹,于是到她身旁,她看南京路,他看她,她似乎依旧心神不宁,小而圆润的嘴唇,像遇了风的花瓣,瑟瑟不能停止发颤。

更诱惑得他想吻下去。

“还在想刚才那件事?”

他是真能望进她的肚肠里,她确实一时不能摆脱出来。一忽儿想自己不过是疑神疑鬼,一忽儿又反复回味,刚才在电梯里听到的,真的很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听了十七年的“囡囡”。

虽则上海囡囡千千万,这样苏州音,绵软软,即使骂她,也透着放纵娇惯。

囡囡,吃饭了;囡囡,怎么还不睡觉;囡囡,外面冷,快把这件衣裳批上。

“幼成,我觉得是她。”她身子一下子绷直:“就是她!她跟来了!我知道是她,一路上我一直不踏实,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是她!就是她…”

“虹影。”他按住她的肩,企图稳定她的情绪:“是男的,我看到了,地上滚落烟毡帽,女人不戴那样的帽子。”

从上往下看,灰色的小点,是烟毡帽吗?她好像也看到了,大理石地板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男的?”

“男的。”

“....她沉默了一瞬:“也许你是对的。我想....她一把年纪,不会跟的那么远,我妈,也不至于对我这么不信任,我...大概错了....”

她直起的身子又靠回沙发沿:“我太紧张了,自从昨天向我妈撒了谎,我一直很紧张,幼成,我从小到大就不怎么撒谎,自从见了你,我接二连三地…”

他把她拉起,抱入怀里。

他也撒慌,也紧张,除了大庆,谁都不知道他这样神出鬼没是为了谁。他昨天挂完电话就担心上了,担心这个理由不够强;担心她母亲不会轻易上当;担心她出门遇到阻碍;甚至担心陈彦柏再横插一杠。九点多他汽车就在先施周围徘徊,十点刚过停下车,他在那鞋包区坐立不安,看到她出现在香粉档之前,他的一颗心一直在兴奋与焦虑中晃荡。

“现在不用撒谎,也不用紧张,放心吧,那人不是她…”

“不是她…”她喃喃地说道。

把她抱着,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而后转过脸,去亲她的额头。她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身体里像是有电波,他举起她的手,让那袖子褪下一寸,露出雪白的手腕,她身体里的电波传过来,令她的手指弯曲着瑟缩了一下,他笑着望向她,把脸贴进到她的手掌里,顺着手腕,他轻轻地吻了起来,她又害怕了吗?扯着腕子往后退,无处可退,她本已经靠在沙发上,她脸上的绯红去而复返,不是害怕吧,只是激动,就好像他现在,心情好像这冬日里不同寻常的太阳。

窗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炙烤得他背发烫,他捧起她的脸:“虹影…”

他的目光让她在期待中有害怕,害怕中又有欢喜,她暂时抛下一些事,抛下紧张,以及撒谎,抛下妈,抛下李妈,抛下那个被拖走的人,他是对的,就听他的,那是个男人,一个混乱中丢了烟毡帽的男人....

男人低下头,鼻尖顺着她的鼻梁而下。

“幼成…”

“嗯…”

忽然灵光在她脑子乍现,她脸一侧,说道:“你可以乔装,她也可以乔装,她会不会借了男人的衣裳…”

他板正她的脸:“不会的,你不要瞎想。”

“....不会吗?”

“不会!”

“可是…”

为免节外再生枝,严幼成决定立即行动,毫不犹豫冲下去,他啮住她的唇,吮吸到了思渴已久的甘霖,她的眼睛还在扑闪,他的手便往她背后延伸,一手摁住肩,一手勾住腰,她纤细的身子被他抓紧在自己的身上,渐渐地她闭上了眼,他知道她的神智这一会儿终于归向了他。

抱起她,把她放在沙发上,虹影,我想你,你想我吗?他需要她,他在需要一个人的时候,声音可以变得十分魅惑,魅惑注入她的灵魂,他灵巧的手指,解除她一身的衣裳。

可怕,想想就可怕,他一门心思只想侵占她,二十六岁的他,不曾主动爱过一个女人,一力地被各种人诱惑,有时候也顺手牵羊,他不知道爱人是这样一副贪婪模样,他好像成了一头狼,绿了眼睛盯着她。

“虹影!”最终是他自己受不了,受了伤害似的放开她,放开了立即不舍得,搂住她的肩,脸颊放在她的额头上。

“你太坏了,你折磨我…”

虹影想想情理不通,明明是他坏,明明他在折磨她,折磨她七魂丢了六魄,轻飘飘就像这窗上挂着的没有主心骨的白窗纱,百依百顺地挂在他身上。

*周末愉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