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钱疯子
“都怪我。”她忧悔交关,两道秀眉蹙紧了,垂在旗袍一边的手握成一个拳:“幼成,我要是不参加x那聚会就好了,自己受了凌辱不说,还害你......”
她瞧着那覆了面的报纸,那是个天文数字,一个个零像绳索一般套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还是他微笑着,安慰她道:“虹影,钱并没有那么要紧,就这点金额,我也不至于破产。”
这轻松的口气,又使她讶异,不禁想问他一年能挣多少钱,问出来自然是不妥当的,像煞她贪财一般,说到底,这都是他的财产。而她,在他的账本上,上次奖学金免了学费与生活费五百,这次石破天惊,欠了一笔她想想这辈子也没法偿还的巨款。
“幼成,我原打算上班做事了还你钱。可是这么多,我要么去抢银行,否则如何还”
“你去抢银行,怕还要我套上你的丝袜与你同行才是。”
他还有心开玩笑,亏她自己还破齿笑出来,不伦不类地,谁看得出她心里真的压力大如山。
“这很不好,幼成。”她收了笑容说道:“我不能让你这么破费,我这个人喜欢一是一二是二清清白白,我真得想办法,毕业了立即找事做,不知道正当营生什么最挣钱......
精神洁癖不说,还苦思冥想钻了牛角尖,两人都在书桌旁,幼成斜靠着,双手打横抱在胸前说:“你一定要还,我也不拦着,你也别想什么营生了,还正当营生?你想得到的正当营生一辈子也不可能发财。这样吧,不如你分期付款,零头我就不算了,一共十万,你用二十年还,一年还五千,分配到每个月,大概四百块大洋,用你的劳动力作价还,比如今天为我做顿饭,明天洗衣服,晚上陪我睡觉,唱歌给我听,做游戏还债还得快一些……”
他这么大人还做游戏?她想了想才明白过来,瓷白的脸上立即上了一抹胭脂,娇嗔地顿足:“你呀,人家急死了,你也没个正经?”
“天地良心,我还不正经?比我更正经的人是再没有的了,否则如何熬到今天?”
说罢嘴角往上斜,一手绕着她的腰,一手放到她小腹上来。
那股子淫邪的意味又出来了,她打他的手,他一直反手抓上来,她忍不住“哎呀呀”叫起来:“唉,严幼成,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着急地与我结婚,就为了.......
“为了啥么事?”他学上海女人说起上海话。
“为了,为了.....”她绕着书桌逃,可是他装模作样的上海话又把她逗笑了。
“为了你这个人呀!”他漫步上前,把她揽在怀里。
“十万大洋算什么?还有什么比你这个人更重要?”他点她的鼻尖,真不愧梨园大王,从好色到深情只需一秒切换。
她的心弦在他低低的倾诉中弹了几弹。在娄家,一万大洋把她卖给一个活死人,除了不知情的母亲,没有人眨过一次眼。
“况且花那些钱不是因你而起,是他们的错。虹影,你切勿自责,你应该庆幸,这么快就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你那好朋友真不是什么好朋友。另一个.....他看她脸色立即不好看:“算了,都过去了,幸亏你没事,那时可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顾倚清遇到了大庆,若没有出动白老板......
她听到这里心跳骤然加快。
“怎么还心疼钱了呢?照我说,这钱是花到点子上了。钱用完了可以再赚,要是给你造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那就真的......“
唉!他叹口气:“你让我可怎么办?”
她感动地都快掉下泪来,听到这里奇怪地咦一声:“什么你怎么办?应该是我怎么办?”
当然是我怎么办,他说:“我刚才都不敢拉你的手,生怕你一个玻璃杯子摔过来,摔我一脸血!”
这会儿他提起这个,她已释怀许多,那一幅画面在她脑中重现,她觉得那一刻的她不是她自己,足智多谋一边对陈彦柏说,即这么着,那就让我自己来,你等我一分钟;一分钟不到,拿起那个盛了水的玻璃杯子。
啊,陈彦柏一声惨叫,她疯也似地逃往门边,门被一脚踹开了,那黑衣女侠威风凛凛地闯了进来。
把陈彦柏押出去的时候,他耳朵上的血淋到了下巴边。
她蓬头散发瑟瑟发抖,女侠拍拍她的肩,夸赞道:“你也不赖嘛!”
“白老板看上你了,下一票想雇你帮他干。”幼成说。
“白老板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严老板。”她抿了嘴唇笑。
能拿自己开玩笑了,这是彻底过了心理这一关,他笑着,她也笑,又往他胸前靠,这里是她最安全的港湾,靠了一会儿她道:“刚才呀,我真的在想,你是不是白老板一流的‘老板’?”
“你倒是提醒我了,或者我也该和白老板一样,养一帮自己的兄弟,以后天下事再没有什么与我为难?”
他为难什么?她仰头向他看,他对着她的神色是最平和的,仿佛一切已经云开雾散。
“幼成.....她缓缓地说:“如果你要找钱家平的话,或许可以用我的名义……”
听到这一句他一道浓眉忽地翘起,听得她继续说道:“我与钱家平见过两面,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我约他,他大概是愿意出来见一面的。”
“不是.......他把她推开一臂:“虹影,我和大庆刚才在客厅里交谈,你可没少偷听啊?”
“不是偷听,是顺耳。你唱戏的,嗓子好,飘到我耳朵里......
“等等......”他截断她的话,对她上下打量一番:“还有一个事,你说你见过钱家平两面?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着你约他他就能出来见面?退你婚的不是那不能动弹的钱家四少爷吗?”
问题多的劈头盖脸,她歪着脑袋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是要找他吗,我这是帮你忙。”
“这个忙暂时搁一搁。来来来,你说说清楚,论理,你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你见我,七侠五义也没那么精彩!你倒讲讲看,怎么还能见钱家平?”
他竖起两根手指,似笑非笑:“还....两面!娄虹影,我发现你这个人真不简单!”
她掩着嘴笑:“怎么了?就许你瞒着我,不许我瞒着你?”
“我光明正大,瞒你什么了?”
“你瞒我,瞒我......”一时三刻她也想不起来,他推开她,她偏靠上去,双手扶着他的脸,眼里带着光,细声细气:“幼成,你老实讲给我听,你一年到底能挣多少钱?”
说了一圈,又回到“钱”,他说,你是钱疯子;她嘴唇在他嘴上嘬一口,他说,小钱疯子;又嘬一口,小小钱疯子;她的腰在他手下扭动起来,他低了头,浓密的视线布满她的脸。
你说嚒,人家好奇地很,都快成你太太了,你一年的收入我还没个分寸,她的嘴角在他下巴处流连,他的手在她背上躁动着,道:“这种事情,我们以后慢慢谈。”
大年初九,日历上“适宜”这一栏里,赫然两个红字“婚娶”。虹影走出牌坊的的时候擡头望,一汪蓝莹莹春光明媚的好天。
还在正月里,竟不那么冷了,她大衣挽在手臂上,白穿一件蓝绸薄夹棉旗袍,梳得油光水滑的两条大辫子挂在身前,肩上背个大布包,她脚步实在轻快,结辫子的红绸子像蝴蝶似地飞了起来。
走出弄堂转个弯,第一棵梧桐树下停着牌号1388的别克车,驾驶椅上的严幼成穿了件簇新的宝蓝色羊绒呢长衫,深蓝色帽子镶一带枣红色的绸边,一张清雅的脸上只见得到喜气,不穿红着绿,也像一个新郎官。
*结婚得有好几章。不过新的一年开始了,工作会忙碌起来,接下去更新不能够很规律,频次我希望能保持四五更一周,尽量吧,时间做不到早上七点的话,大概十点之前。请大家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