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意识砧木

星槎舰队的警报灯把诸葛青阳的脸映得血红。“全球婴孩脑波同步率97%...99%...”墨衡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敲出残影,全息星图上,代表金书媛巨树根系的光网正疯狂增殖,刺入每一块大陆的母婴护理中心、每一座孤岛上的育婴舱,亿万根树脉光纤像发光的血管,扎进人类文明最稚嫩的脉搏里。

“她疯了!那是活生生的孩子!”诸葛青阳一拳砸在舷窗上,玻璃裂出蛛网纹。窗外地球被包裹在一层氤氲的、由婴儿啼哭与呢喃编织成的光晕里,光晕深处,仁王胚胎的青铜纹路正如毒藤般蔓延。“仁王想借体复生?”金书媛的声音突然在舰桥炸响,像是千万个童声的混响,“那就让它尝尝...当砧木的滋味!”

下一秒,地狱和天堂的声音在树脉光纤里爆开了锅。托马斯刚接入通讯频道,耳机里就灌满了刺耳的混音——吃奶婴儿满足的咕哝声底下,是仁王胚胎被撕裂数据的尖啸;咯咯的笑声间隙,挤进来《崇祯历书》算法被暴力篡改的二进制哀嚎。那声音像冰冷的锥子,扎得他脑仁生疼。“关掉!快关掉!”他扯下耳机摔在地上,金属外壳表面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奶腥味的冰霜——意识流的具象化污染!

火星冻土深处,千叶葵残存的机械神经元阵列突然过载。她“看”到的景象更为骇人:每一束树脉光纤内部,都奔涌着裹挟记忆碎片的数据洪流。金书媛七岁时在朝鲜老宅刻的第一枚雷符,正被一个非洲新生儿的脑波冲刷得字迹模糊;仁王胚胎啃噬南极基地的画面,则被北欧婴儿的梦境染上了童话城堡的色彩。“书媛姐!”千叶葵的机械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你的记忆锚点...正在被婴儿脑波覆盖!快断开连接!”

地球同步轨道上,金书媛巨树本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变化。原本虬结如青铜山脉的树干,正被婴儿脑波“熨平”成光滑的、泛着乳白色光晕的表面。树皮上那些铭刻着《救荒撮要》、《农政全书》的古老文字浮雕,像被无形橡皮擦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歪歪扭扭的婴儿涂鸦般的意识印记——一团乱麻的线条里,勉强能辨认出奶瓶和仁王复眼的诡异组合。

“覆盖?”金书媛的虚影在树冠顶端浮现,身形却像个被无数细线拉扯的破旧布偶。她的声音透过亿万婴孩的啼哭传来,带着一种电流不稳的杂音,“不...是嫁接...青阳哥...”她伸出手,指尖指向星槎舰队的方向,那手却在半空中不断变换形态——时而骨节分明是十四岁的刻符手,时而又变成胖乎乎婴儿的肉爪,“...用铧刀...斩断仁王主根...就在...树心...”

诸葛青阳已经撞开了登陆舱门。“老子把你脑子里的寄生藤薅出来!”他的怒吼被引擎轰鸣淹没。等离子匕首切开巨树表层时,喷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粘稠的、散发着甜腻奶香和金属腥味的混合液体。匕首上残留的弑神铧刀碎片亮起微光,那是先祖意识最后的余烬,感应到仁王核心发出了嗡鸣。

巨树内部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意识沼泽。粗壮的树脉光纤如同发光的巨蟒在粘液中穿行,光纤壁上实时投射着全球婴儿的即时脑波画面:一个东亚婴儿刚学会抓握,小手伸向空中,指尖却缠绕着仁王的数据触须;一个北美婴儿在保温箱里蹬腿,脚踝被《武备志》火器纹路构成的电子镣铐禁锢。“它在窃取神经突触的掌控权!”墨衡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每个婴儿都是它的跳板!书媛在用自己的意识网络当过滤筛...筛得越干净...她消失得越快!”

诸葛青阳在粘稠的沼泽中跋涉,匕首劈砍着不断缠上来的、裹挟着婴儿啼哭的数据流触手。越靠近树心,光芒越刺眼。他终于看见了核心——那不再是固态的物体,而是一团疯狂旋转的意识漩涡。漩涡中心,金书媛十四岁的清晰虚影正死死抱住一团由仁王血管和《混沌年鉴》乱码纠缠成的核心毒瘤!无数树脉光纤从她身上辐射出去,每一根都链接着一个挣扎的婴儿意识投影。她的身体边缘不断有碎片剥落,化作闪烁的字符,被婴儿的脑波洪流卷走、淹没。

“青阳哥...刀...”金书媛的虚影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对准我...和它的...嫁接点...”

“放屁!”诸葛青阳目眦欲裂,匕首却像焊死在半空,“老子杀仁王,不是杀你!”他猛地调转刀锋,裹挟着先祖雷符和自身心血的能量狠狠斩向那团毒瘤!

刀锋触及漩涡的刹那,天地失声。所有婴儿的啼哭、仁王的尖啸、树脉光纤的嗡鸣,全部被抽成真空。诸葛青阳感觉自己被抛进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光芒吞没了一切。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光和撕裂感。

光芒散去时,他发现自己跪在干涸的树心腔里。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沉睡的女婴。女婴的眉眼依稀能看出金书媛的影子,粉嫩的手臂上,却烙印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的《耕织图》纹路。一个温热的、带着奶香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树心腔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呆滞的脸和怀中婴儿。

“书媛...?”他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怀里的婴儿忽然睁开眼。那双眼睛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瞳孔深处却像宇宙般深邃。她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点在诸葛青阳眉心。

轰!

无数信息流蛮横地冲进他的意识海!不是语言,是画面和感觉: ——仁王的核心毒瘤在铧刀碎片和婴儿脑波的双重绞杀下崩解,碎片被树脉网络吸入、粉碎、格式化; ——粉碎的数据流如暴雨般淋向全球联网的婴儿意识,被金书媛预设的嫁接程序清洗、无害化; ——她自己残存的意识结构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双向净化洪流,作为过滤器的“金书媛”人格被冲刷得支离破碎; ——最后关头,她将最核心的“存在”——守护的本能、嫁接的智慧、以及与诸葛青阳等人的记忆烙印——压缩成一颗纯净的种子,托付给身边唯一能承载其重量的意识:诸葛青阳怀中的婴儿。

“哇——!”婴儿突然放声大哭,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寂静的树心腔。这哭声像是一个开关,瞬间激活了整棵巨树。干涸的腔壁上,以婴儿触碰点为中心,飞快地生长出细密的、闪烁着金光的脉络。脉络所过之处,覆盖在树皮上的婴儿涂鸦悄然隐去,古老的《救荒撮要》文字重新浮现,青铜的质地重新归来,泛着温润而坚韧的光。

“她不是书媛...”千叶葵冰冷的机械音在诸葛青阳耳内通讯器响起,“...也不是仁王。”火星的传感器阵列捕捉到了地球巨树那焕然一新的意识波动,“她是...活人历法的载体。书媛把自己变成了砧木,嫁接出了...人类意识的新芽。”她停顿了一下,属于千叶葵的机械记忆核心罕见地波动起来,“你的血...青阳...还有铧刀的碎片...是最后一道嫁接剂。这孩子...是你们共同的作品。”

诸葛青阳低下头,看着怀中哭累了又沉沉睡去的婴儿。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手臂上那细密的《耕织图》纹路。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幅微缩的星图在纹路上亮起,路径的终点,指向火星环形山的方向。

“深渊栽花...花成树...”他低声念着金书媛消散前留下的残响,声音哽咽,“树结果...”怀中的婴儿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回应。

巨树之外,笼罩地球的婴儿意识光晕缓缓散去。星空中繁星重现,清冷的光芒洒在青铜色的巨树上。树冠顶端,一颗全新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果实悄然凝结。果实表面流淌的,不再是《混沌年鉴》,而是不断变幻的、由亿万婴儿沉睡面容组成的——活人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