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中意

赵德财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林彦秋耳边道："林大人，若有中意的，今夜便让她们去您房中伺候？"声音虽轻，却足以让旁边四位女子隐约听见。

林彦秋下意识望向那几位女子，却见她们脸上不见半分羞赧，反而眼中流露出期盼之色。这一看之下，林彦秋心中那点愧疚顿时消散，忽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这些女子早已习惯这等买卖，甚至还在渴望着这样的机会。

此刻林彦秋只觉啼笑皆非，最后一丝不忍也烟消云散。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低声对赵德财道："你这是要害本官不成？"

赵德财立刻会错意，拍着额头谄笑道："是是是，小的糊涂了。大人顾虑的是，小的另作安排，绝不会让青丝姑娘知晓。"

林彦秋也懒得解释，转身缓步离去。

行至廊下，林彦秋意外地看见青丝正倚在隔壁厢房的门边，见他出来立刻笑靥如花。

"今日不用排戏么？"林彦秋明知故问，此刻却也无甚话好说。青丝含笑点头，待他走近时轻声道："大人可要进来小坐？"

林彦秋摆手道："今日不便，上来只为处理些公务。家母来访，午时要陪她用膳。"青丝面露失望，随即又道："老夫人来了？那奴家理当拜见才是。"

林彦秋不料她这般主动，略一迟疑道："不必了，恐家母误会。"这话说得明白，青丝眼中顿时蒙上一层阴翳，眉宇间浮起淡淡哀怨。

林彦秋微微颔首，转身快步下楼。赵德财想跟又不敢，只得凑到青丝跟前谄笑："青丝姑娘，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青丝满腹幽怨化作怒气，瞪眼道："你打听这么多作甚？莫非连我们床笫之事也要一一禀报？要不要细说给你听？"

赵德财顿时瞠目结舌。青丝"砰"地关上门，留他一人呆立廊下。半晌，赵德财才愤愤地瞪着紧闭的房门，低声咒骂："装什么贞洁烈女！"廊外秋风卷着落叶，将他的骂声吹散在空荡荡的庭院里。

林彦秋回到客房，见林氏正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把玩团扇，桌上已摆好几样热气腾腾的菜肴。见他回来，林氏放下团扇道："方才见你上楼，可是有公务？"

林彦秋解下腰间玉佩搁在案上："董家二少爷的戏班来此献艺，托儿照应一二。"

林氏闻言眼睛一亮，手中团扇轻摇："唱戏？为娘还从未见过戏班排演呢。整日在客栈闷得慌，可否随他们去开开眼界？"

见母亲兴致勃勃，林彦秋暗悔多言。转念又想林氏确实无聊，便笑道："儿这就唤他们来问问，明日要去何处献艺。"

说罢取过客栈的铜铃摇了摇。不多时，小二在门外候命。林彦秋吩咐道："去三楼请赵班主和青丝姑娘来一趟。"

待小二退下，林氏啧啧称奇："我儿如今越发有官老爷的派头了。"

林彦秋一怔，苦笑道："母亲何必取笑，儿子好歹也是个县丞了。"

"便是做到宰相，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林氏不以为然地捻起一块糕点。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她鬓间银丝若隐若现。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赵德财与青丝已至门外。推门而入时乍见林氏，二人俱是一怔。

"这位...莫不是林大人的姐姐？"赵德财眼珠一转，见林彦秋与林氏眉目相似，当即奉承道。

"伯母安好！"青丝倒是记得林彦秋提过母亲，惊诧过后连忙行礼。

青丝这一声唤，赵德财才恍然，拍着脑门谄笑："哎呀呀，伯母这般年轻貌美，小的竟看走了眼。"说来这赵德财也是而立之年的人，这一声"伯母"叫得众人皆有些尴尬。

林彦秋也懒得纠正，这等谄媚之人，给个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

"都坐下说话。明日你们要去何处献艺？"

赵德财抢着答道："回大人，明日要去寡妇村。"

"是牌坊村！"青丝轻声纠正。林彦秋点点头："家母想去开开眼界，可会打扰？"

"岂敢岂敢，求之不得呢！"赵德财连连作揖。

这时林氏向青丝招手："姑娘过来。"青丝怯生生望了林彦秋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敢挨着林氏坐下。林氏细细打量青丝，忽然抚掌道："老身想起来了！你是《豆蔻记》里演晓晴的那个角儿！哎呀，今日竟见到真人了，老可爱看你唱的戏了！"

正用膳的林彦秋手中竹箸一顿，暗叫失策——竟忘了母亲是个戏迷。难怪听说戏班就这般起劲。

青丝哪敢托大，忙欠身道："伯母谬赞了，奴家技艺粗浅，实在惭愧。"说着偷眼去瞧林彦秋神色，手中罗帕不自觉地绞紧。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案上烛火摇曳，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见母亲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林彦秋连忙轻咳两声："儿已用毕，唤人来收碗吧。"赵德财与青丝赶紧起身告辞，林氏也站起来道："我儿且好生歇息，为娘带青丝姑娘去我房中说话。"

这世上，唯有两个人的要求林彦秋不能推拒：一是恩师张祭酒，二便是母亲。

林彦秋默然不语，林氏已拉着青丝离去，赵德财也识趣告退。待小二收拾完碗筷，林彦秋倒在雕花木床上，心中苦笑不已。天知道这两个女子凑在一处，会说些什么。

刚阖眼片刻，忽闻门外铜铃轻响。开门一看，简丽笑吟吟地闪身进来："听闻老夫人来了？这几日在桐城督办车马行的事，都未来得及拜见。"

林彦秋躺回床上，点燃一袋旱烟："嗯，方才与个女伶去房中说话了，你也想去凑热闹？"

简丽狡黠一笑："不行么？"

林彦秋烦躁地摆手："要去便去，自己编个身份。休要提我。"

简丽撅着嘴轻哼一声，转眼便溜得没影儿了。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床帐上光影斑驳。林彦秋长叹一声，烟袋里的青烟袅袅上升，在梁间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