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教训
三人雇了辆马车匆匆赶往医馆,途中那学子将事情原委道来。原来岳麓书院有位赵姓学正的公子赵力,看上了同窗一位姑娘。偏生这姑娘心仪白严,常邀他踏青赏花。上巳节那日,白严与姑娘同游,归途遇赵力拦路,威逼白严退让。少年人血气方刚,争执间赵力先行动手,反被白严推倒在石阶上,额角擦破点油皮。
这本是少年意气之争,谁知赵家不依不饶,竟告到衙门,说白严殴伤官宦子弟。更蹊跷的是,白严入狱不到一日,就被送医救治,说是越狱时从牢房二楼跳下摔断了腿。
"那赵学正..."学子欲言又止,拳头攥得青筋暴起。白冰听完早已泪湿罗帕,伏在林彦秋肩头啜泣。林彦秋轻拍她颤抖的背脊:"人无大碍便是万幸,余事从长计议。"
到了济世堂,学子引着穿过回廊。只见厢房里躺着个清瘦少年,腕上还戴着镣铐。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正给他喂粥,门外坐着个差役。
白冰急欲进门,被差役横刀拦住:"来者何人?"
"民女是白严的胞姐,这是..."她看了眼林彦秋,"这是民女的未婚夫。"
差役四下张望,低声道:"快些出来。"
林彦秋并未急着进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个鎏金鼻烟壶:"差爷辛苦。"那差役见是上等货色,顿时眉开眼笑,凑近道:"这位相公,您这小舅子的事,能私了便私了吧。"
林彦秋将整个鼻烟壶塞进他手中,掀帘入内。
走进医馆厢房时,姐弟二人正相拥而泣。白冰的胭脂被泪水晕开,在素白的脸上划出几道红痕。见林彦秋进来,白严有些窘迫地松开姐姐,用袖子替她拭泪,转头对林彦秋笑道:"这位可是姐夫?"
林彦秋心中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拱手:"唤我彦秋便可。且说说事情原委,或许我能帮衬一二。"
白严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湖蓝直缀的男子,见他腰间悬着上等羊脂玉佩,气度不凡,不由看向姐姐。白冰绞着帕子欲言又止——毕竟这"情郎"只是权宜之计。
"信不过我?"林彦秋在床边的榆木圆凳上坐下,袖口露出半截象牙骨扇。
一旁捧着药盏的姑娘忍不住推了推白严:"你倒是说呀!"她发间的银蝴蝶簪子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白严这才道出实情。那日争执后,他刚回书院寝舍,就被衙役锁拿。押到岳山县衙后,直接被带进偏厅。两个穿着皂隶服的人二话不说就动手,他情急之下抡起黄花梨圈椅砸倒一人,夺门而逃。追兵甚急,他只得从衙署二楼跃下......
"如今他们反告我殴伤公差。"白严说着掀开被褥,露出腿上夹板。窗外一阵风过,吹得药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
林彦秋听完,手中折扇"啪"地合上。岳山县衙这般作为,必是受了赵家指使。他目光扫过白严腕上的镣铐,那铁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条吐信的毒蛇。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身着藏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踱步进来。他生得一双金鱼眼,进门先对着白严冷哼一声,随即指着那引路的学子和姑娘呵斥道:"尔等不好好在书院攻读,跑来此处作甚?当心本官革了你们的生员资格!"
那学子顿时手足无措,倒是姑娘挺直了腰杆,发间的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谢教谕,学生是来照料白同窗的,已向山长告假。吴兄不过是给白家姐姐引路,何罪之有?"
谢教谕被顶撞得面皮发青,捻着胡须道:"与这等劣生为伍,迟早坏了心性。本官这是为你们着想!"
白冰闻言再忍不住,提着裙裾上前:"谢大人凭何污我弟弟清白?"她腕间的玉镯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教谕吓得连退数步,举起袖子挡在面前:"休得放肆!本官是来宣布书院对白严的处置——"
林彦秋轻轻按住白冰的肩膀:"且听他言。"不知怎的,白冰见他唇角含笑的模样,竟莫名安心,乖乖退后半步。
谢教谕整了整衣冠,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经书院诸位大人商议,白严殴伤同窗,败坏学风,即日起革除学籍!"
白冰又要发作,林彦秋已缓步上前。他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谢教谕,敢问这处置可曾详查?可曾实证?"
谢教谕见来人气度不凡,先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待听出林彦秋的外乡口音,又挺起胸膛,金鱼眼瞪得溜圆:"你是何人?也配质问本官?"窗外忽然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地掠过屋檐。
林彦秋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只是轻蔑地冷笑一声,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尔当真以为这朗朗乾坤之下,有人能一手遮天不成?只要这还是大周的天下,就休想!"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谢教谕被逼得连连后退,朝门外差役喊道:"差爷!此人乃是那劣生同党,怎可放他进来?"
林彦秋不怒反笑,将折扇往腰间一插,指着自己鼻尖道:"说我是匪类?那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门口那差役虽收了林彦秋的鼻烟壶,此刻也不得不进来劝阻。可还未等他近前,林彦秋已抡起拳头,照着谢教谕的鼻子就是狠狠一击。
"这一拳打你为虎作伥!"
"这一脚踹你狗仗人势!"
"这一掌掴你颠倒黑白!"
谢教谕被打得踉跄后退,那差役慌忙上前抱住林彦秋:"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他虽收了贿赂,到底还有几分良心,劝得也还算客气。
谢教谕扶着墙爬起来,指着林彦秋尖声道:"差爷可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你若敢包庇,本官定要告到知府衙门去!"
差役闻言大怒,转身喝道:"闭嘴!本差在此办案,哪有你插嘴的份!"吼完又苦笑着对林彦秋竖起大拇指:"公子好胆识,只是...下官职责所在..."
林彦秋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淡然道:"无妨,我随你走一趟便是。不过差爷..."他压低声音,"我看你是个明白人,提醒一句,有人要大祸临头了。"
说罢转身对众人微微一笑。屋内众人都看呆了,白严眼中满是崇敬,白冰却急得直跺脚,上前拉住林彦秋的衣袖:"你这呆子!"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林彦秋的玉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一阵风过,吹得药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