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守心34

雨落站在皇宫城外的密林之中,望着北方那片被云层遮蔽的土地归心似箭。

五年前离开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最强天师。

夜风凛冽,吹动他白色长发,却吹不散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念。

\"该回去了。\"他轻声自语,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上的朱砂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雨落深吸一口气,将符箓抛向空中。

符箓迎风舒展,瞬息之间化作一只巨大的金雕,翼展足有几丈,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金雕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在雨落头顶盘旋一圈后稳稳落在他面前。

这是雨落按之前去雪山乘坐的金雕模样所幻化的。

当时在皇城外,养阴教围攻自己,情况危急,自己便将神行符贴在它的身上让它自行逃命,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雨落轻抚金雕的脖颈,一步踏上其背。

金雕再次长鸣,振翅而起,载着他向北方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吹散了雨落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下方的山川河流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而他的心早已飞回了青林镇那个小院。

乌云被风吹得聚了又散,月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就像雨落此刻忐忑的心情。

\"柳师父的伤应该好了吧?\"。

\"盛蛟那小子,剑法练得如何了?\"

还有师母...

师母见到自己会不会做上一大桌子的菜?

思绪飘飞间,雨落的心跳忽然加快。

桃鸾...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雨落哥哥\"的小丫头,现在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五年过去,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雨落想起离家前那个清晨,桃鸾站在门口,红着眼睛把一枚亲手制作的护身符塞到他手里。

雨落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它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

护身符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却仍能看出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两只鸳鸯。

金雕飞越群山,穿过云层,速度丝毫不减。

雨落盘坐在鸟背上,任由思绪在回忆中徜徉。

他想起小时候和盛蛟撒尿玩泥巴被师母打骂,

想起柳师父手把手教他画符时严肃的表情,

想起桃鸾第一次遇见邪祟被吓的惊恐大叫...

\"快了,就快到了。\"雨落望着远处逐渐明亮的天际线,心跳如擂鼓。

自己曾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治平邪祟返家中。

那里有一盏灯火,属于他的灯火。

当天光完全大亮时,青林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雨落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向下望去。

记忆中的小镇虽不繁华,却总是绿意盎然。

镇后的小河清澈见底,镇东头那棵三百年桃树每到春天便开满粉红的花朵。

可如今...

下方的小镇破败不堪,房屋倒塌大半,街道上更是坑坑洼洼。

令人心惊的是,整片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不见一丝绿色。

镇后的小溪早已干涸,河床龟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

天空无云,烈日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干渴的土地。

\"这旱灾...这么严重嘛?\"雨落喃喃自语。

他记得去雪山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干旱,一个月之前回来时也见过一次,

不过当时天色已黑,自己又在高空看的不真切,如今才发现事情竟然这么恶化。

金雕在镇中央缓缓降落,落地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雨落站在熟悉的街道上,却感到无比陌生。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焦灼的气息,没有记忆中炊烟的香味,

没有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见。

\"人果然都走了嘛?\"雨落沿着主街慢慢行走,每一步都踏起一片尘土。

他路过曾经热闹的市集,如今只剩几根歪斜的木柱。

路过镇子中唯一的酒馆,招牌早已掉落,门板不翼而飞。

路过小时候常偷溜进去玩的祠堂,屋顶塌了大半,神像蒙尘。

走到镇东头时,雨落停住了脚步。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的土地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色。

雨落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干燥的沙粒从指缝间滑落。

\"桃树...\"这是那棵活了三百年桃树的位置。

小时候,桃鸾总爱拉着他和盛蛟来这里玩,说这棵树和她是亲人,名字里都带着桃字。

春天时,他们会一起在树下捡花瓣。夏天时,他们在树上扣着桃胶,当麦芽糖吃,秋天时,他们偷偷摘树上最后几个桃子...

雨落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尘土,继续向镇外的小院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铅,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转过最后一个弯,小院终于出现在眼前。

与镇上其他建筑不同,院墙保存完好,甚至能看到新修补的痕迹。

院门紧闭,门上还贴着褪色的门神画像。

雨落站在门前,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上回荡,却无人应答。

\"盛蛟!桃鸾!\"雨落心中有些不祥的感觉,提高音量,手下的力道加重。

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院内依旧寂静无声。

不安如潮水席卷内心,而且越来越重,雨落不再犹豫,一掌推开院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院内景象一览无余——

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菜畦里种着耐旱的作物,水缸盖得严严实实。

正屋门帘微动,似乎刚有人进去。

\"有人吗?\"雨落快步走向正屋,身上灵力已经开始涌动。

就在他即将踏入屋内的瞬间,一个绿色的身影从门后冲出。

雨落本能地后退半步,待看清来人面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桃...鸾?\"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简单的绿衣,皮肤因常年日晒呈健康的小麦色。

她比雨落记忆中长高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蛋变得清秀,

唯有那双杏眼依旧明亮如星,只是此刻盛满了泪水。

\"你是?雨落...哥哥?\"桃鸾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向前迈了一步,又猛地停住,仿佛害怕眼前只是幻影。

\"是我,我回来了。\"雨落张开双臂,声音哽咽。

下一刻,桃鸾如离弦之箭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

雨落感觉胸前迅速被泪水浸湿,少女瘦弱的身躯在他怀中颤抖如风中落叶。

\"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桃鸾抽泣着,声音破碎不成句,\"我等了...等了那么久...\"

雨落轻抚她的后背,发现曾经圆润的小丫头如今瘦得能摸到脊骨。

他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低声说,将桃鸾搂得更紧。

两人相拥而泣,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与委屈全部哭出来。

过了许久,桃鸾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却仍紧紧抓着雨落的衣襟不肯松手,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雨落轻轻捧起桃鸾的脸,为她擦去泪水。

少女的眼中除了喜悦,还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雨落这才注意到,院中安静得可怕,没有柳师父中气十足的问候,没有师娘温柔的嗔怪,更没有盛蛟那小子咋咋呼呼的动静。

\"桃鸾,师父师娘呢?盛蛟又去哪了?\"雨落轻声问道,心中已隐约猜到某种不好的答案,却仍抱着一丝希望。

桃鸾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泪水再次涌出。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死了...都死了...\"

雨落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扶着桃鸾,在院中的木桌坐下,声音颤抖:\"怎么回事?慢慢说,别急。\"

桃鸾坐在他对面,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两年前...旱灾越来越严重,庄稼都枯死了。

镇子西边的山林里...出现了邪祟,夜里会来偷牲畜,后来开始伤人...\"

桃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不断滑落的泪水泄露着她的痛苦,

\"爹带着盛蛟去除邪...结果...\"

她的声音哽住了,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

雨落握住她冰冷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只有盛蛟一个人回来...\"桃鸾终于继续道,

\"他受了重伤,说遇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熊妖...爹他...为了保护盛蛟...\"

雨落眼前浮现出柳师父严肃却慈爱的面容。

那个教他识字、教他剑法、教他做人的师父,就这样永远离开了?

他感到一阵眩晕,胸口如压了千斤巨石。

\"娘听说爹死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桃鸾继续道,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之后娘就病了...越来越重...半个月后...\"

雨落闭上眼,师娘温柔的笑容浮现在脑海。

那个总是给他多盛一碗饭的师娘,那个不是亲生母亲,却超越亲母的女人,

那个临行前为对他念念叨叨的师娘...

\"镇上的人开始陆续离开...说这里被诅咒了。\"

他们都离开了,说去找条生路……

桃鸾的声音将雨落拉回现实,\"最后镇子就剩下我和盛蛟了...

他的伤渐渐好了,可是...\"

桃鸾突然握紧了雨落的手,雨落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发现掌心已被掐出了血痕。

\"半年前的一天,盛蛟说...他要为爹报仇。\"

桃鸾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雨落的心如刀绞。

盛蛟,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喊雨哥的活泼少年,那个约定要一起斩妖除魔的弟弟...

\"为什么不离开?\"雨落轻声问,\"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桃鸾抬起头,泪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我在等...等你们回来。

我知道...盛蛟会回来,你也会回来...

如果我走了,你们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雨落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将桃鸾紧紧搂入怀中。

这个傻丫头,一个人在荒芜的小镇中苦等,只为了不让他们回家时找不到人。

她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孤独的日夜?

又是怎样在绝望中坚持着那一丝希望?

\"对不起...对不起...\"雨落不断重复着,泪水浸湿了桃鸾的发丝。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师父师娘最需要的时候在身边,

恨自己让桃鸾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桃鸾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不要道歉...你能回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