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祖产危局

张发抿了一口茶,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郝帅,‘’那股权怎么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郝帅脸上带着笑意,从公文包掏出草拟的股权分配方案,这是他昨晚一个通宵才草拟好的的。‘’张总您占六成主控权,‘’他用红笔重重圈住关键条款,‘’您出资,搭人脉,这大头理当归您。‘’笔尖迅速下移,‘’我负责土地流转和项目落地,拿两成。剩下的两层,‘’他刻意的顿了顿,抬眼观察对方神色,‘’一成给清丰镇政府做干股,方便后续审批,另一层给杨氏家族。‘’

张发突然将茶杯砸在方案上,茶水在‘’政府干股‘’字样上晕开:‘’两成?你知道这要分走多少利润?‘’郝帅从文件夹抽出泛黄的报纸:‘’上个月市里刚发的乡村振兴红头文件,‘’他指尖点着政策条文,‘’明确鼓励企业与政府合作开发,这一成既是门槛,更是护身符,往后批地修路都得靠这层关系。‘’郝帅顿了顿,看了一眼张发又接着说道:‘’给杨氏家族的这一成,是因为清风山的股权都在他们的手里,一毛不拔的话,恐怕他们会不答应。‘’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唯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耳畔回荡。良久,张发抓起钢笔刷刷签署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脆响里,郝帅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劳力士表盘,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记住,‘’张发将文件推回来时,指甲几乎掐进郝帅手背,‘’要是办砸了,你连骨头渣都剩不了。‘’

郝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装镇定地笑道:‘’张总您尽管放心,这个项目稳赚不赔,明天咱们是不是去签合同?‘’张发摩挲着手中的紫砂杯,沉吟片刻:‘’行,明天去实地看看,我也该去乡下透透气了。‘’

等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郝帅刻闪到消防通道,颤抖地拨通了杨贵电话:‘’青风山的招商成了!只要谈妥。杨氏家族能拿一成开发股权。‘’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杨贵拔高的声音带着不满:‘’大哥,一成的股权,这也太抠了!‘’

郝帅压低声音冷笑,‘’这只是开发股,后续还有土地入股。青风山要是年收入十亿,你们杨家这一项就能分一个亿。不同意就算了,你还是找别人吧。‘’听筒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半晌,杨贵谄媚的声音响起:‘’同意!当然同意!大哥您费心了!‘’郝帅放下电话,望着走廊尽头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东山村村委会办公室里,白炽灯在墙皮剥落的天花板上滋滋作响,杨贵将电话‘’砰‘’地砸在斑驳的办公桌上,‘’妈的,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扯开领口的两粒纽扣,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根烟,火苗照亮他脸上扭曲的怒意。

吞云吐雾间,杨贵盯着窗外枯瘦的槐树发怔。山风卷着沙土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想起电话里郝帅描绘的数字,一个亿,就算杨家上百口人,每人也能揣着几十万进城。再看看墙角漏雨泡胀的文件柜,屋顶悬着的蛛网随着穿堂风晃荡,这些年守着清风山,连栋像样的瓦房都盖不起。

‘’总比在这喝西北风强。‘’杨贵狠狠碾灭烟头,摸出兜里磨得发亮的户口本,嘴角终于扯出个自嘲的弧度:‘’罢了,先把钱落袋为安。‘’

摩托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声在暮色中嘎然停止,杨贵把摩托车停在院子,裤脚上还沾着路上溅起的泥点。推开父亲房门的瞬间,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杨守光正蜷缩在褪色的藤椅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晚霞映得墙上‘’家和万事兴‘’的褪色中堂话忽明忽暗。

‘’贵儿,这么早回来,难道招商引资有眉目了?‘’老人猛地坐直,烟灰赖赖落在补丁摞补丁的农田鞋上。杨贵抓起八仙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有眉目了,明天就来谈。可人家只给咱一成股份。‘’

‘’什么?一成?!‘’杨守光拍案而起,‘’这他妈的也太黑了,打发要饭的呢?这还谈个屁!‘’杨贵苦笑着抹了把脸,额头上的汗珠混着尘土在掌心晕开,‘’昨天我和郝刚跑到后半夜才回来,市里根本没人瞧得上咱这破山,最后是郝刚他哥郝帅出面,人家张总才同意投资。‘’他压低声音又接着说:‘’这一成只是开发股,往后还有土地入股。要是清风山真能年收入十亿,咱们杨家就能分一亿!‘’

这话让杨守光举到半空的旱袋僵住了,他盯着儿子晒得黝黑的脸,想起后山那片荒草丛生的秃岭,又想起自家摇摇欲坠的土坯墙,每逢暴雨,墙角总要支上几根木头撑着。沉默中,杨贵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大伯点头,这事儿就成了。‘’

杨守光突然把烟锅磕在炕沿上,腾起的火星溅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我现在就去找族里的兄弟,他杨守成要是敢坏了这桩买卖,他这个族长也别想当了!‘’阳光顺着窗户照着来,将他们父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在斑驳的泥墙上投下意味深长的剪影。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停在了东山村的村委会大院内。郝帅利落的熄了火,三步并作两步要到副驾驶,躬身拉开车门,满脸堆笑:‘’张总,您请。‘’

张发身穿定制的亚麻西装,锃亮皮鞋尖轻点地面,墨镜后的目光扫过掉漆的宣传栏和墙角的碎砖。早已候在一旁的杨贵,郝刚立刻迎上来,杨贵搓着手,声音里带着刻意热情:‘’张总一路辛苦,快进屋里歇!‘’

办公室内,褪色的白墙上挂着历年的扶贫标语,老式电风扇吱呀作响。杨贵忙不迭拆开珍藏的茶叶,烟盒递到张发手边时,几乎弯成九十度。张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掠过掉皮的墙和摇晃的木椅:‘’先去山上看。‘’

轿车在蜿蜒的土路上颠簸,扬起漫天黄尘。站在清风山脚下,张发仰头望着苍翠的山脊,皮鞋踢开脚边的碎石,‘’基础条件还不错。就是投资有些大!‘’

回到村委会,郝帅展开规划图纸,唾沫星子随着激昂的讲解飞溅:‘’张总注资开发,杨家以山入股,既然双方达成共识,那就签合同吧!‘’这时,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村民们挤在木门外踮脚张望屋内,议论声像煮沸的水漫进来。

赵远山扒拉开人群,快步跑回家,拿起电话给李阳打去。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李阳,大事不好!杨贵要和开发商签青风山的合同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李阳盯着青风山地图,双拳紧握,这个筹备了两年的项目,只要能开发青风山,就能完成带领全镇乡亲们共同致富的心愿,绝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

李阳攥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搅得人心慌意乱。怀里抱着孙子富宁的李玉洁轻轻拍着孩子,瞥见儿子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开口:‘’杨阳,你这是咋了?‘’

‘’妈,杨贵马上就和开发商签青峰山的开发合同了!‘’李阳突然转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青风山我考察了两年,开发规划图都画好了,现在却要被人捷足先登!‘’

李玉杰怀里的富宁被这声吼惊得抖了抖,老人轻拍着富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签合同得族长杨守成点头,他手里握着清风山七成股权,没有他的印戳就是废纸一张。‘’

‘’我当然知道!‘’李阳焦躁的抓乱头发,想起上次和干爸杨富带着开发方案登门,被杨守成冷着脸赶出院子的情景。太阳穴突突直跳。‘’上次我好说歹说,他说清风山是杨家主脉,不能动一草一木。‘’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富宁均匀的呼吸声。李玉洁望着儿子通红的眼睛,突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两截褪色的蓝头巾,边角绣着的并蒂连图案早已模糊不清。

‘’带着这个去找杨守成。‘’她把蓝头巾塞到儿子的手里,苍老的手指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到了他家门口,你就用那只竹笛吹《南泥湾》,记住,只吹《南泥湾》。杨守成出来你就把蓝头巾交给他。他就会答应你开发青风山。‘’

李阳盯着母亲泛着血丝的眼睛,带着满脸的疑惑问道:‘’妈!就这么简单?他杨守成就能改变主意?‘’

李玉洁别过脸去,枯瘦的手指抚摸着襁褓里的富宁:‘’别问了,快去!杨守成会告诉你一切的!‘’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李玉洁的后背上,恍惚间李阳看见母亲的眼角有东西坠落,砸在襁褓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李阳猛踩油门,小轿车像离弦箭般向东山村驶去。与此同时,东山村杨氏祠堂里,雕花木窗蒙着厚厚的灰尘。百十号杨氏族人将祠堂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浮着压抑的喘息。檀木供桌上,祖宗的牌位在摇曳的烛火下投出森冷的阴影,将众人的部切割得支离破碎。

主位太师椅上吱呀作响,杨守成枯瘦的手指握着扶手,浑浊的眼珠藏在半阖的眼皮下。杨贵西装革履,皮鞋尖轻轻点地,将烫金的合同推到族老面前,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大伯,市里开发商张老板给的条件,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您老在这上签个字,杨家上下谁不念您好啊!‘’

‘’好?‘’杨守成突然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扫过躁动的人群,‘’青风山的一草一木都是老祖宗拿命换来的!这么大的青风山就给一成股份,这不是明抢!‘’他重重拍在供桌上,震得香灰簌簌落在合同的封面上。

杨守光挤到兄长身边,常年劳作的手攥着合同角微微发抖,‘’大哥!咱们守着那座穷山几十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人家给股份那是天大的恩情!‘’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去年我摔下山崖,要不是借钱保命,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族长!我家丫头考上省重点,学费还差一大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突然扑到供桌前,枯槁的手死死抓住杨守成的衣袖,‘’求求您,签了吧!只要您在合同上签了字,我丫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可不是!我家土坯房上个月塌了半边,老婆孩子还在亲戚家借住!‘’满脸胡茬的汉子踹开脚边的长凳,哐当声响在死寂的祠堂格外刺耳。

‘’我儿子相亲八回,姑娘一听没车没房扭头就走!‘’拄着拐杖的老者猛地将拐杖砸在青砖地上,溅起几点火星,‘’今天不签,杨家就要断后了!‘’

杨守成被众人推搡得险些栽倒,供桌上的香炉轰然倒地,香火裹着火星迸溅在合同上,烫出焦黑的孔洞。杨贵眼疾手快抢过合同,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将钢笔硬塞进杨守成的掌心:‘’大伯,您看这是民心所向,您看还是签了吧?‘’

‘’都给我住手!‘’杨光如同一头发怒的小兽般冲上前,稳稳扶住踉跄的父亲。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青峰山我家占七成股份,要不要招商,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少年单薄的身影挡在杨守成身前,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将咄咄逼人的众人隔绝在外。

祠堂角落里,西装革履的张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用戴着名表的手腕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郝帅。得到示意的郝帅,立刻挺直腰板,迈着嚣张的步伐走到人群前方。他双手抱胸,语气傲慢:‘’这合同到底签不签?我们张总日理万机,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耗着,要是不同意,我们转头就走。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故意拖长语调,眼神中满是威胁与挑衅。

杨贵脸上始终挂着虚伪的假笑,仿佛周遭的冲突与他毫无关系:‘’签,当然要签,这么好的机会,杨家不可能错过。话音刚落,杨守光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杨光的衣领,将他猛地往后拽去:‘’小屁孩懂什么?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一边待着去!‘’紧接着,他抬起脚狠狠踹在杨光腿弯,少年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祠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杨光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杨守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杨贵一把按住肩膀:‘’大伯,您别激动,一切都是为了杨家好!‘’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毒蛇吐信,在阴森的祠堂里泛起阵阵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