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2章
奥丽安娜似乎等着这份沉默，她的笑意更浓了些。
她缓缓坐下，身体优雅地斜倚在扶手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祖母绿吊坠，仿佛在触碰某种隐秘的记忆：“你母亲，也曾坐在这间厅里。她喜欢白色，总穿那种没有一点装饰的裙子……说起来，那画保存得还不错。多亏我命人给她加了几个防护结界。”
她的语气中并无一丝感念之意，反而带着冷冽的讥刺，如同一柄镶金细剑，在不露痕迹中缓缓插入人的肺腑。
“你知道吗，清明。”她顿了顿，音调轻柔，仿佛在哄劝一个顽固的仆人，“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你从小就太孤僻，不爱笑，不喜欢说话，不肯服从。你知道在贵族社会里，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永远无法真正成为一个‘伯爵’，即便你继承了名号，你也得不到臣属的心。你缺少一种……自然的气息，一种统治的优雅。”
“或者说，”她倏地俯身，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骨肉，“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陈清明的唇线紧绷，却依旧沉默。他不回应，不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奥丽安娜，像一棵寒夜中的孤树，饱经风霜，却始终未曾倒下。
“母亲说得对。”
另一个声音在这时响起。
声音年轻，带着轻蔑的挑衅和不加掩饰的优越。一个金发少年穿过侧门走了进来，衣着整齐华贵，军校制服上的徽章熠熠生辉。他步伐稳健，脸上挂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像一位自认为正处于世界中心的年轻神祇。
这是奥斯丁·费尔希亚·兰道尔，奥丽安娜与现任伯爵之子，陈清明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站在陈清明面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一直以为，战场归来的人，应该更像个男人，而不是一尊被风雪打磨得麻木不仁的石像。你站在那里，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旧家灵魂。”
陈清明第一次转头看他。
他记得这个孩子，曾经不过是一个躲在女仆背后偷偷看他的瘦小少年，如今却已经长成一位刚从王国军校毕业、即将被委任为边境骑士团副团长的年青贵族。
“我还以为你死在那边了。”奥斯丁继续说，笑意凉薄，“消息传回来时，家里气氛很古怪。母亲说不需要提前哀悼，‘清明这种人，总有办法回来的，因为他舍不得死’。我当时不太懂，现在看懂了。”
他向前一步，身上的炼金长靴踩在红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你舍不得死，因为你知道自己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你不像我，我是伯爵的儿子，是费尔希亚与兰道尔家族真正的继承人。而你，只是个……意外。你若不是被送去圣塔，或许现在还在某处小镇教平民学徒读书写字吧。”
奥丽安娜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手中的银杯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仿佛也在为儿子的锋利辩词举杯。
但这时，陈清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如同风过暮林：“你说得对，奥斯丁。你是伯爵与伯爵夫人的孩子。你代表这一家族的未来——富庶、荣耀、仪式、荣誉。你会被送往前线，但有人为你安排战线，有人替你铲除敌军，有人为你铸造凯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