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4章

晚宴在暮光渐浓的家族主厅举行,烛光在壁炉与穹顶浮雕之间跃动,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拉出长长的阴影,如同潜藏在血脉背后的骄傲、恐惧与野心。

主桌由一整块寒原浮石雕成,历经百年,仍冷意逼人。桌上陈列着六道主菜——血烤魔鬃鹿、银皮夜鲈、附带弱性元素熏香的浮空菌盘,配菜则来自王都顶级食坊。精致的银质餐具与刻有骑士印纹的水晶酒杯,提醒着每一位家族成员:这不是一顿普通的饭,而是一场象征身份、力量与未来的仪式。

伯爵尤里斯·兰道尔坐在主位上,沉默寡言。

他的右臂在前日与陈清明的斗战中受了轻伤,此刻正悬挂着一条柔性复原带,只能以左手进餐。这对一个惯于用右手持剑斩敌的老战士而言,的确略显别扭,但他表现得泰然自若。

他左手执叉,娴熟地将一块仅烤了三分熟的魔鬃鹿肉送入口中。鹿肉依旧泛着微弱的热度,表皮焦脆,内部血丝细腻,透出低级魔兽独有的凶性腥香。他嚼得极慢,仿佛在品尝的不只是食物,而是胜利之后的余味。他蘸了一点来自南方沿海的黑金鱼子酱,那种稀罕的咸腥与魔兽的野性血味交织,顿时激发出某种暴力与优雅并存的古老记忆。

餐厅中响起一道清脆的敲击声。

尤里斯以刀柄敲了敲餐盘,声音不大,却立刻令在场的每一位贵族子嗣、仆役、旁系亲属停止交谈,目光纷纷投向长桌中央。

陈清明坐在他左侧,表情冷静。他的斗篷已换下,今日穿的是正式的内厅礼服,但那由魔丝与战布织成的料子,仍难掩其身上因魔法与战斗所形成的某种隐秘威压。那是魔导师独有的东西——一种仿佛能在礼仪与杀意之间无缝切换的气场。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奥斯丁兰道尔·小道尔,一身骑士学徒制服未改,佩剑依然斜置,眉宇间却有一丝尚未退却的青涩,正在努力用一种“成人”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父兄。

就在这肃静之间,尤里斯淡淡开口:

“两天后,我将亲率麾下军队,前往西线战场。”

他的话语冷静而简洁,如石中抽刃。

“陈清明,你与小道尔——一起同行。一阶魔导师在战场上的作用,要比任何一个骑士学徒来得更为关键。”

厅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钟,随即爆发出几道低声窃语。但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一道女声却已轻巧而坚定地插了进来。

那是奥丽安娜。

她放下手中的丝绢,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

她擦过嘴角,轻轻一笑,声音婉转却藏针带刺:“亲爱的,小道尔才不过是一位骑士学徒,您就带着他上战场,是否……太过鲁莽?万一出点意外呢?”

这话表面上是担忧,却分明是在指出:陈清明是魔导师,去战场是理所应当,而奥斯丁尚不成熟,理应保护。

她话音刚落,气氛已陡然一变。

伯爵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将叉子放下,仿佛耐心等着鱼子酱在齿间融化,等到风停云静。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刀锋撕破桌上的宁静。

“尤里家族的男人,从不会说‘后退’。”

他说得缓慢,却异常清晰,“更不知道什么叫‘懦夫’。”

他的声音仿佛一道雷霆在厅中回荡,不带情绪,却将所有反驳的气息压得无声。尤里斯是老派贵族,他不善于讲理,但他从不缺让人闭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