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复活之人
闫欣忽然出手，一把将云长青和方应霜的胳膊同时拽在手里，又往另一侧大力猛地往甩了出去。这两人完全没想过一个姑娘家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东倒西歪地仰面跌坐在了地上。
方应霜就是个文弱书生，不太行的胳膊老腿撞在地上就瘫了。云长青倒是身体健朗些，双手撑地立刻便起了身。
但还是晚了一步，闫欣站在了大祭坛的门口。
她的脚边跟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正顶着另一个抱着大门，伸手往门洞内掏的黑影。
云长青反应过来那就是偃偶口中的偃偶，大喝一声：“闫欣！”
闫欣立刻扭头，看向他，无辜地问：“有事吗？”
云长青铁青着脸看她无辜的模样，又忌惮那两只偃偶，不敢上前，道：“你想干什么？”
闫欣说：“上天穹鼎找点东西，但是不希望你们在场。劳烦两位大人等我片刻，等我找完了，再来放你们进来。届时，你们要怎么处置我……随便。”
她说得理所当然，惊偶收回手，把球咕咚一声塞进了自己肚子里。
大门发出一声巨响——
云长青看着那扇门刷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合上了。
“你什么意思。”
方应霜抓着他的胳膊，说：“救你一命来着。她的偶能撕开这大门，也能把你的脖子拧断。还是惜命点吧，云兄。”
云长青黑着脸，说：“你的事她倒是做完了，我的还没！”
方应霜走到大门前，侧头朝他说：“她不是说了，等找完了就回来吗？云大人，安心吧，她会回来的。离开祭天台只有一条路。”
闫欣蹲在门口扯惊偶的肚子：“……跟你说几次了，不要什么东西都吃！”
惊偶抱着自己的肚子在她怀里翻滚，把笑偶伸过来的手给撵了好几遍。最后笑偶怕了，躲到闫欣伸手摸着自己的手臂瞅闫欣。
闫欣简直服了。
“没钥匙怎么出去呢？”
身后的祭坛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
闫欣警觉回头。
高高的台阶上方是大魏祭天时的祭坛，此时在台阶上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闫欣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会，打招呼问：“好久不见……你是哪一号？”
白面偃偶弓腰行礼，道：“小姐，等您好些年了。”
闫欣面上调侃的神情瞬间消失了，她三两步跑上了台阶，盯着那偃偶脖子上的陈旧划痕许久，又绕过去跑到了它身后。
偃偶配合地倾斜上身，道：“这是夫人给我扎上的带子。”
闫欣迟疑道：“你以前没有这种面具。”
偃偶回道：“面具是特殊的，人前不需要。”
闫欣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是在需要用机芯控制的时候才会戴上面具？在登天峰古宅里和在祭天台上。”
闫欣迟疑地看着他。
“所以在背后控制那些白面偃偶的……是你。”
白面偃偶停顿了下，它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
“您要这么想也没错。”
但是偃偶是不会有自主意识的，唯一能让它运行的是偃师的命令。
“……我爹给你下了命令，对吗？死老头怎么死了也不安分。他让你做了什么？”
白面偃偶回道：“拉拢平南郡王，将长公主的偃偶以碎片的形式一点点送到他手中，促成他站到我们这边来的结果。”
“那我呢？”闫欣问。
白面偃偶道：“您……是意外。我本打算尽可能将走岔的路修正回来，但您太厉害了。”
闫欣回忆了在登天峰里面的情况，现在想来，当时能让自己得逞，完全是因为那些偃偶根本没有要对她下手的意图。
“但，现在还来得及。”白面偃偶朝她伸手道，“小姐，接下来的路太危险了，请您将机芯交于我。”
闫欣无奈了，说：“结果都到这时候，你要做的还是要机芯。”
白面偃偶回道：“这是命令，您知道偃偶存在的意义，便是完成命令。”
闫欣问：“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吗？”
“是，”白面偃偶斩钉截铁道，“这是死命令，无法更改。”
闫欣没有说话，她站在一人多高的天穹鼎旁，伸手去够了一下鼎边缘。下一刻，人便被抱起来，送上了鼎的边缘。
天穹鼎的边缘大约有一尺宽，足够闫欣安稳地坐在鼎上。她低头看这个自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陈旧偃偶，一时竟然生平第一回生出了一点五味杂陈。片刻之后她伸出手，将偃偶脸上的白面具摘下——如记忆中空白的木头面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她轻轻地抚蹭着上面的字迹，缓缓地念叨着：“闫怀谨，蒋语西，闫欣。你站在这，好像一块我亲自给我们一家刻的墓碑。”
偃偶没有吭声。
闫欣说：“但我不会死的。”
偃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闫欣翻转身，看向了天穹鼎底。
天穹鼎一年一祭，但鼎内的香火却是常年燃着。因此不管从哪里哪时看祭坛上，天穹鼎的香火烟气从不曾断过——据说此番景象，象征了大魏千秋万代，永恒不灭。
可笑的是，这祭天台不过建了才三年。
偃偶站在鼎外，仰着头看着闫欣的背影。
“小姐，请把机芯交给我吧。外面的人已经准备要进来了。”
闫欣说：“进来就进来，我只是想看看我爹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错？”
偃偶:“……“
天穹鼎的另一边，笑偶将惊偶拉了上来，两偶齐齐回头看向闫欣，闫欣立刻点下头。一条黑影却比她动作更快，从她身旁飞掠。闫欣咬牙，翻身往下跳。
身体被稳稳地接住，并且再次带上鼎外时，闫欣笑了起来，说：“什么最优先命令是机芯？”
偃偶否定道：“您不能胡诌，并没有最优先命令是机芯这一说。”
闫欣压低了声音，问：“我爹死前将我送进了古宅，并且为了防止我出意外，跟我约定让我等他来接我。他都要来这里赴死了，为何要跟我做下这个约定？”
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防止她跑出去。
但闫怀谨终究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古宅关不住她，总有一天她会出来。
可外界已经容不下她了。
所以才有了这个约定，以自身的性命为枷锁，将她锁在古宅当中。
但让闫欣奇怪的是，在她离开古宅来到盛京之后，她的路却异常的顺遂。包括瞿家，尤府，甚至在盛京对上了祭天台，和周知尧这些人，她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在护着自己。
所有人都在忌惮她背后的力量。
原先她一直以为是玉姐以及暗市的那帮人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在保护自己。但从天机阁守祭开始，她感觉到了这股力量远超了玉姐可以掌控的能力。紧接着，她就见到了故人。
白面偃偶的出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她的疑问。
父亲留下来的偃偶，按照父亲的遗愿一直在保护自己，以及安排了很多后事。
可偃偶是死物，它们永远做不到像活人一样变通。
闫欣看着偃偶，忽然安心了许多，她笑着说：“没有最优先级吗？这可不是偃偶会说的话。”
白面偃偶没有做声。
“老爹啊，你的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毛病，也太明显了。什么交出机芯，让我做不就好了？”
惊偶在天穹鼎内卯足了劲下手，沉重的击打声，震得整个祭坛一下接着一下震荡。
门外的云长青和方应霜脸色都黑了。
更外面的尤乾陵回头朝天际望过去，关本法惊慌道：“这什么声音？”
尤乾陵失笑了声，说：“再打下去，鼎要破了。”
偃偶轻轻将她放在地上，问：“小姐，主人的愿望是您可以平安地活着，大魏困不住您，您可以在任意一处地方专心做您的偃偶。等某一天，技艺大成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事物可以对您产生影响了。”
这话说得毫无人性，闫欣发现这才是偃偶真心想要跟自己说的话。
而前面那些，大概还是父亲在操控着他。
“可，我是人啊。”闫欣道，“我若对父亲，对我的朋友，对这一路护着我，帮着我的人，视若无睹地活下去。那我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偃偶的终极作品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偃偶：“……小姐觉得是什么？”
闫欣道：“像个人。”
天穹鼎内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叹声。
“罢了，拦不住就不拦了。白术，带她进来，我亲自和她说。”
闫欣道：“不用，我自己进去。外面还有个人，劳烦白术哥哥去帮我带进来，您应该有更重要的话要交代他。”
惊偶从鼎的边缘探出了个脑袋，高高地从上往下看着闫欣。
闫欣不知怎么回事从它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委屈，她朝白面偃偶伸手，任由他再将她送上天穹鼎上去。刚站上去立马就被惊偶给抱住了大腿，但没抖。
惊偶不抖的时候可太少见了，除了它喜欢的尤乾陵，和被它欺负的阿迷之外。它见活物就抖。
什么东西让它竟然见了一面就接受了？
但马上，闫欣就知道了根源。
是因为她对父亲根深蒂固的信赖。
笑偶在鼎的边缘扒拉，闫欣看过去，发现深邃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躺在笑偶身后。
“下来吧，”闫怀谨道，“方才不放你下来只是怕你发现我。现在没有必要了，鼎内没有危险。”
闫欣面无表情的和惊偶对看了一眼，低声说：“看来，这世上对我最好的还是你们。”
惊偶这时候忽然抬头，往外面指了一下，还拽了一下闫欣的裙角——这姿势对闫欣来说可太熟悉了。
“这里没有你想要就能要的东西。”她可不放心将惊偶就这么放着，于是矮下身，抱着惊偶一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