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刀如山 火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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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华，我看你如何向前？”
“姜明华，我看你如何活着？”
戏谑冰凉的声音没有停止，姜明华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疼的站不起来，她就伸出双手攀附在大地上，又拱起身子向前爬去。
对，她就要向前，她就不回头。
她爬着，爬着，慢慢的直起身子挺起胸膛站了起来……
“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困。姜明华，放下心中的执念和不甘，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你看这天地，你看这前方，这田地间，你无所遁形，你该如何活？”
她躲不了，藏不了，就在这空旷的田地间，这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金光之中，她，无所遁形。
姜明华抬头，赤红泣血的眼睛里一片火光刀影……
前面有火海奔腾不息，火光中有闪闪冷光，一排排长刀也从地面上冒出来，如同刀山竖立在火海中……
刀如山，火如海，刀山火海向姜明华滚滚而来……
姜明华咬了咬烧焦的嘴唇，焦烂的嘴唇皮肉掉落，全身上下痛的不欲生，嘴巴上的痛已经让她分辨不出，是炙烧的痛，还是牙齿咬伤的痛。
姜明华仰天长啸，谁敢阻挡我脚步？
为何脚步还未停？
我，姜明华！
就是要……
逆天行……
她抬腿迈出一只脚向前走，地上冒出的利刃穿透她的脚，她踩在利刃之上，艰难的迈出另外一只脚。
金光再一次化成利箭向她射来，火苗从利刃中跳动，像野兽的长舌舔舐着姜明华皮开肉绽的伤口。
利刃割开的伤口，血还没有来得及滴落，就被火苗燃烧凝固……
姜明华趔趔趄趄，痛苦使她无法站立，她不能后退，只能向前。
她弯下腰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双手把脚从利刃上抽开，利刃割断她的手指，指头滚落在地。
抬起的一只脚又向前迈出，日光如剑雨射在她的脚背上，剑雨穿透脚面仿佛与脚下的利刃相接，发出骨头断裂刀剑相撞的声音。
“姜明华！回头是岸！”
“你若是现在回头，我定然送你回侯爷府！”
姜明华苦笑，她若是回头，回到侯爷府，躺在雕花大床芙蓉锦被里，不哭不笑无知无觉，和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与其那样死去，不如受这刀山火海之痛，即使现在这样死去了，她也感受了这世上还有如此痛的感觉。
姜明华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前方刀山火海无边无际。
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就是要往前走，不肯回头。
“姜明华，回头是岸！”
“姜明华，回头是岸！”
“姜明华，回头是岸！”
一声比一声冷厉，一声比一声响亮，声声如雷，击穿姜明华的耳朵，两耳轰鸣，血从耳朵里面喷出，顺着耳根往下流。
不，她就不回头，她就要往前走。
她慢慢摇头，脸上脖子上的皮肉一块块往下掉落。
她趴下，把脚从利刃上抬起，摇摇晃晃蜷缩着身子，每一次摇摇欲坠仿佛要跌倒，每一次又稳稳的踩在了利刃上。
只有用力的踩下去，才能稳稳的站立，才能向前走。
她是不是要走到死，算了，就算走到死她也不回头。
“姐姐！”姜明华仿佛听到了姜明蓁的声音。
“姐姐，好痛，头，好痛！”姜明蓁抱着头痛苦的蜷缩起来，他的两个小厮拿着乾坤锤用力砸向姜明蓁的脑袋……
“不……”姜明华大喊，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她没有弯下身子去抬脚。
她伸出手，万剑刺向她的手，眼前并没有姜明蓁的影子。
她明明改变了姜明蓁的命运，雪木禾木也被她处理了，怎么会这样？
她脸上的神色除了痛苦又多了几似疑惑。
前方突然出现黑乎乎的一团黑雾，黑雾被金光冲散，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的站立起来，像一只狗又像是一只狼。
姜明华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脚上的痛苦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
慢慢的靠近，是杨从。
姜明华大喊杨从，杨从低着头，仿佛听不到有人在呼唤她。
姜明华不甘心，又向前一步，血肉碎裂，她趔趄一下，杨从就到了她的眼前。
杨从慢慢抬起头，姜明华大惊。
满脸血污，眼眶深陷，毛发如同枯草，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铠甲被利器砍破四零五散，露出的里衣血迹斑斑。
姜明华看着杨从深陷的双眼，无光，白色的眼球让人恐惧。
姜明华的眼泪扑簌簌下来，这是守卫太原府拼死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杨从。
生吃人肉，眼睛会瞎。
“太原被围二百五十多天，外城已经失陷月余，城里已经没有柴火了，早就开始毁屋取木煮饿死的人肉吃了。现在满城军民仅存百分之一二，活着的也是伤病缠身。守城的士兵已经饿得站不住了，兵器都放在一边，只能勉强靠墙站着，更不要说走动御敌了。”
……
“人多粮少，士兵先是吃牛、马、骡，吃完了以后煮弓弩、筋甲，百姓煮浮萍、树皮、糠粃、草根充饥。到后来，妻子、儿子快要饿死的时候，即便是再重情义的丈夫、再爱孩子的慈父也只能将妻儿当成食物，甚至都不跟别人交换，免得斤两不同大家闹纠纷。要不是王禀苦苦支撑，太原旬日之间就被攻破了。”【1】
上一世的太原府……
姜明华摇摇欲坠，血色弥漫的眼睛里是杨从重伤之后，怕握不住刀剑，用士兵的血衣将自己的手和手里的利器，紧紧的裹在一起……
“姜明华，回头是岸，在走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姜明华听不见和尚如雷的呵斥，她只想伸出手，扶住快要跌倒的杨从。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杨从染血的胳膊上，千万道金光利箭飞来，杨从被金光利箭击穿，碎裂，又化成点点青烟，消失不见。
姜明华闭起眼睛，想深深的吸一口气，风从她的骨头缝里穿过。
整个身体的血肉被刀山削落，被火海烧干，空荡荡剩下一副骨架，任东南西北风自由的穿过。
……
……
……
(注：【1】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十二月八日，金国的西路军统帅粘罕带兵抵达了太原城下。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九月三日，太原被攻破。这两段话出自当时的太原守将张孝纯发出来的求援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