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四两拨千斤

车辇外,呼声震天响。


驷马轩车,璎珞珠玑缀满四角,鸾鸟纹样的屏扇在前,车毂上金丝线光华四射。


这般排场,任谁见了都要感叹:天子当真重视这位刚从国寺回来的公主。其余公主谁有这样的奢华待遇。


待文武百官行完礼,金石丝竹的乐声也渐渐停歇。


顾相执先行下马,他玄色披风下一袭绀青朝服,官帽两侧垂着的锦带随风轻摆,腰间玉带不觉温润冷意更甚,阴柔面容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走至手持明黄诏书的宦官前行礼:“冯常侍。”


被称为“常侍”的宦官,眯眼一笑:“顾少监鞍马劳顿,千里护持公主鸾驾自朔阳返京。陛下圣心眷顾,特命奴婢携诏相迎,待公主凤仪接旨毕,再行入城不迟。”


“臣,谨遵圣谕。”顾相执侧身让开半步。


冯常侍移步到车架前,甩了甩手中拂尘,微微屈身:“顺和公主,陛下遣奴带了旨意来,还请公主殿下下车接旨。”


所有人目光聚集车辇门上。


冯常侍说完。朱漆车门缓缓被从内推开,先是翠微弯腰出来,在踏凳上落定。


接着她转身,伸出自己的手。


众人但见丹枫锦帘微动,探出半截丰肌秀骨般的手臂,素白的玉手搭在婢女手心。


一双织锦云履先露了出来,随着丹枫帘被完全掀开,羽涅以面纱覆面,手持一柄象牙骨羽扇半遮容颜。


她头戴金镶玉凤蝶步摇,颈间璎珞衬得肌肤如新雪初霁,耳朵上碧玺琉璃耳坠光泽闪烁,玉佩琳琅在裙裾间影影绰绰,双色披帛质地的青绿交领广袖襦裙轻盈飘逸,衬得其柳弱花娇风姿绰约。


饶是这建安成里不缺美人,在场人无一不惊叹。


萧成衍所处的位置不算太好,只瞧见了个侧面。


单单是个侧面,赵云抟胸有成竹说:“看来宫中没有虚传,我这位皇妹,确实是个大美人。”


萧成衍倒不认同他这么下定论,目光落在正扶着婢女的手,缓步下车的羽涅身上:“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无论男女老少,谁打扮打扮都得有几分姿色。”


“难说,有些人再怎么捯饬,骨子里缺了那份神韵也是枉然。”


二人还在辩论着。


辇驾之前,冯常侍展卷宣旨,在场诸人皆跪地而拜。但闻其声高昂,宣读圣命:


【门下:


朕闻皇妹(顺和)久居国寺,今归皇都,即当远嫁永敦姻好,系国之体面。然宫禁之内,仪轨繁密,备嫁诸事多有不便。朕念及皇妹初归,恐拘于内廷规矩,特于都城西南择‘泓峥馆’为稽留之所。


此馆亭台齐备,可容女官、侍婢廿四人,专司教导和亲仪轨、裁制翟衣之责。


凡馆中用度,皆按‘长公主’规制供给,同敕御马监精选骁勇禁卫二十人,日夜轮值,护卫皇妹安全。


另,钦天监已择吉日,五日后朕将亲往探望,观礼习进度。


如此,既全皇家嫁女之仪,亦免皇妹初入宫廷之局促,方显朕待手足之亲、重邦交之诚。


主者施行,不得有误。


钦此


宣德元年七月初】


一番念完,听见自己不用去皇宫面见圣上,更不用囿于高墙深宫,羽涅暗暗松了口气。


不用去宫里,自己一人住在宫外,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她都要自由许多,同时受了不少危险。


宫中规矩森严,处处皆是耳目,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实。如此这般,反倒能避开那些窥探的目光,纵是偶尔会做出有违身份的事来,也不致立时被人察觉。


不见她回复,翠微见状,连忙压低声音急道:“公主,该接旨了。”


方才只顾着欢喜,她一时竟忘了规矩。


经翠微一提醒,她慌忙敛衽正容,双手高举,恭恭敬敬道:


“臣妹顺和,谨遵圣命。”


跪于她不远处的顾相执,见她安安然接过了圣旨,随即垂下了眸。


领过圣旨,羽涅被扶着起身,其余人陆陆续续亦跟着站起。


冯常侍笑着躬身道:“顺和公主,这旨意老奴已然传到。稍后便由顾少监引路,护送殿下前往泓峥馆。陛下特意嘱咐将馆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帖,各处都重新布置了,就盼着您住得舒心呢。”


对一个素未见面的皇妹这么关心,羽涅总觉哪里怪怪的。两人虽都是先帝子女,但母系出身离得不是一般远。


纵使有血缘作为纽带,但一面没见过,跟路人没有两样。


皇帝这么大张旗鼓,又是赐外宅居住,又是亲自安排其他事宜,很难不是说一种……一种作秀,她揣测着。


这般做派,倒像是生怕外人不知道当今圣上有多重视她这个妹妹似的。


心中这么想,她面上装得甚是乖巧:“多谢皇兄厚爱,臣妹实在受之有愧。”


冯常侍连声道:“哎哟,公主这是哪里话!您为国和亲,陛下心里疼惜还来不及呢。这不,特意嘱咐老奴从尚宫局挑几个得力的女官,好生伺候着您,说您一路舟车劳顿,定要安排得妥妥当当才是。”


羽涅温婉出声:“皇兄体恤,臣妹感激不尽。”


冯常侍见她婉婉有仪,眼中甚是满意,心想宫里那位没选错人,要是像另一位那样飞扬跋扈,那可真有些棘手。


她一说完,冯常侍环顾四周。


依立法,除了文武百官,亲王世家们,应当上前问安。


但在场几位身着紫金蟒袍的宗室亲王立在道旁,无人上前见礼。那些簪缨世族的家主们更是端着姿态,眼神中透着高傲打量她。


这些人今日前来,不过是碍于圣命,不得不陪皇帝演这场戏罢了。


自皇帝定下“肃清北漠,以利南征”的大略后,都督中外诸军事,兼大将军严岳所率主力已在暗地布局,欲要荡平休屠汗国,使其再无还手之力。副将段廷宪则率领玄策军扫荡漠北其他部落。


值此用兵之际,盘踞西衢走廊的羯族成了关键所在。他们虽部众不过万余,却牢牢占据着连通南北的战略要冲,其游牧范围恰在预定的主攻路线侧翼,恰如一把利刃,抵在朝廷大军咽喉之上。


羯族王帐近来态度暧昧,既不敢公然对抗休屠,又不愿彻底臣服天朝。


朝廷若在此时分兵征讨,不仅会削弱对休屠部的主攻力量,更可能将这支骑墙势力彻底推向敌对阵营。


相比之下,以公主和亲换取羯族归附,既可确保战略通道无虞,又能节省数万兵力专注主攻方向,确保大军展开时无后顾之忧。


用最小代价换最大战略空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可纵使为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些个簪缨世家,却如此倨傲怠慢,即便来了也不愿上前与她作揖行礼问安。


便是个人,都可看出这些人的轻慢不屑。


他们手执麈尾,衣袍华贵,玉冠生辉,却连正眼都不愿瞧她一眼。


倒是真想叫人,揍他们一顿。羽涅心想,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瞧见没,这就是他们说的‘金枝玉叶’?”不知是哪个世家子讥笑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见。


“嘘——好歹是陛下亲封的公主。”


“不过是个打小在佛堂祈福的丫头,一个婢女生的也配称公主?”


“她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听说那羯族首领五十岁了茹毛饮血……”又是一声不怀好意的笑声:“她能经得住塞外风沙么?”


“…………”


刺耳的议论如蝇虫嗡鸣,一字不漏地钻进冯常侍的耳朵。他额角渗出细汗,面色愈发僵硬,目光在诸位权贵之间游移不定,却终究不敢出声。


这些刻薄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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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立于一旁的顾相执,自然也是听了个清楚。


他眸光微敛,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向舆论中心的那道身影。


却见处于舆论的中心的某人,一动不动,仍静静站着,保持着一个公主应有的姿态。


翠微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悄悄扯了扯羽涅衣袖:“公主……公主……”


“啊……”羽涅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您怎的发呆了?”


羽涅四下无人般跟翠微二人闲谈:“你不知道,这步摇好重,压得我头疼。”


她哪儿带过这么重的东西,又不能失了礼仪,抬手摘掉。


翠微一愣,她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旁的冯常侍也是惊讶不已,正要开口说两句话,羽涅颇难为情道:“呃……内使,这下能继续进城了么?”


她不知冯常侍职位,想了半天找了一个笼统的称呼。


见她不计较这些,冯常侍如获大赦:“当然当然……这都快日中,泓峥馆早就备好午膳等您,我请顾少监继续引路。”


“那好,有劳内使。”


说罢,她搭着翠微的手踏上玉辇。


织锦鞋履刚踏上脚蹬,忽又收住,羽涅回身望向那群高高在上亲王士族们,一双美眸盈盈笑道:“诸位说了这许多话,想必口干得很。但本宫舟车劳顿身体乏了,若还有未尽之言,泓峥馆地方宽敞。到时,本宫命翠微给诸位上杯凉茶,搭个台子,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她退回鸾驾。


站在车辇前的顾相执,听完这番言语,冷峻的面容纹丝未动。


他单手按在佩刀上,利落翻身跨上马背,手中马鞭凌空一甩。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道旁那群脸色难看的权贵,只沉声道:“起驾。”


队伍在短暂的停顿后重新启程,雅乐再度响起。


百姓们夹道而立,经过适才的沉寂,人群中重新漾起各种声浪。


“有点儿意思。”待车辇行至过萧成衍面前,他忽然低语。


赵云抟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解侧首:“甚么有点意思?”


萧成衍毫不避讳地回:“我说你这位皇妹,颇有些意思。”


赵云抟尚未品出话中深意,身旁人已一夹马腹,随着队伍扬长而去。


长长的迎驾队伍转过两条长街,折向西南。


行至建安城最繁华的重月楼前,楼上笙歌鼎沸,酒香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阁楼上假寐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惊扰清梦,不悦蹙起眉头。


瞧见他眉头微皱,一旁奉茶的舞姬见状,柔声细语道:“这是顺和公主回朝的仪仗。听说这位殿下于朔阳为国祈福多年,今日回都,满朝文武,以及亲王士族都去迎驾了。”


顺和这封号,于他而言,不算陌生。


皇帝从宗室子女挑选和亲的人选时,他正侍立在侧。


舞姬见他神色冷淡,故意打趣道:“据说那公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姿容绝世,郎君贵为太子少傅兼中书侍郎,怎不去凑个热闹?”


桓恂双目未睁:“你想去?”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舞姬一颤,慌忙低头:“是奴多嘴。”


锦榻上的人不再言语,只抬手挥了挥。


舞姬会意,屏息敛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楼阁内外的乐声交织成一片喧嚣,扰得他睡意全无。


桓恂蹙眉起身,吓得其余正在轻歌曼舞的舞姬乐师都停了下来。


他一把推开雕花漆窗,楼下车马骈阗,鼓乐齐鸣。


长街之上,旌旗招展,仪仗凛凛,声势赫奕。


在众多人马簇拥之中,那顶朱红鎏金的凤辇格外醒目。


恰逢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掀起薄如蝉翼的纱幔。


居高临下的他,正好瞧见那抹覆着面纱低垂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