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

男医生悄然接近马谣,而梁华则在一旁用话语巧妙地分散着马谣的注意力。


马谣,你感觉到很烦躁,是不是。梁华问。


你们不要过来。马谣发出呵呵的冷笑,如同幽灵般低语:‘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马谣,你已经把人杀了,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不信你看,他就在你的身后。梁华指着马谣的身后。


马谣半信半疑地回头,就在马谣回头的刹那,男医生用特制的防刺被把马谣扑倒。马谣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摔出了很远,正好落在了小霞的脚下,吓了小霞一跳。


送监护室。梁华对护士说。


马谣进了监护室后,被束缚在了一张特制的病床上。梁华立即给马谣打了镇静剂,看着马谣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后。梁华迅速打发走了护士们,随即掏出手机,简短地通报了一声一切顺利,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梁华的电话刚装起来,小霞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惊恐的梁华。


你怎么进来了。梁华掩饰着惊恐。


她没伤到你吧。小霞不自觉地握住了梁华的手,他们的手都冰凉。


也许她活不过今晚。梁华几乎耳语着对小霞说。


小霞小心地靠近马谣,马谣仿佛睡着了一般。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小霞问。


梁华把小霞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我安排完再说。


小霞出去后,梁华看见两个穿着白服的大夫进来,相互点了一下头,梁华便回了办公室。


小霞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绞动,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一见梁华推门而入,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梁华面前,声音颤抖地问:她……真的挺不过去了吗?


嘘。梁华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把小霞拉进了里面的房间。你怎么样?梁华关切地问。


没事,划破了一块皮,已经包扎了。小霞把伤了的胳膊递给梁华。


马谣非常不抗药,我看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了并发症的迹象。


你是说?小霞不解地问。


马谣不是有心肌炎吗?某些药物在特定剂量下有可能诱发心肌梗死,例如止痛药物如曲普坦类或麦角胺类药物,以及大剂量使用洋地黄类药物等。而且……梁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霞的耳畔,轻声说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任何人和仪器能查出端倪。


小霞和梁华心照不宣地笑了。邪恶的笑在深夜里令人恐怖。


小霞缓缓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心中暗自庆幸已将马谣的遗嘱悄无声息地放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只等马谣一死,她儿子从美国回来奔丧后,得到最后的答案。


天很快就亮了,就在小霞似睡非睡的时候,门被梁华推开:小霞,马谣死了。


什么?小霞惊恐地坐起来,在听到马谣死了的那一刻,小霞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竟然哭了。


小霞踉跄着步伐,紧随梁华踏入监护室的沉重门槛。护士的手轻轻一挥,一张洁白无瑕的床单缓缓覆盖了马谣的脸庞,小霞的目光紧紧追随,直至那熟悉的面庞彻底隐没于白布之下,随后,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看着护士们把马谣推出了监护室,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自谦家。


收拾完马谣的东西,小霞想到停尸房再看一眼马谣。除了15年来的朝夕相处,还有就是小霞对于马谣的死,还多少有一些犹疑,她觉得马谣的死过于突然,突然的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应急的办法。


梁华一直陪着小霞,停尸房在医院深处的一个角落,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过道,是一幢低矮的平房,一个一只眼的老人从门房里伸出头,看见梁华,微笑着。小霞被老人的微笑吓了一跳,在一个停放死人的地方,在一个原本悲伤,是要哭泣的地方,一个一只眼的人竟然微笑着,小霞立刻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她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踏入那片死寂之地。即便勉强鼓起勇气,面对那已然逝去的生命,又能寻回些什么呢?


小霞转身拉着梁华离开,在阴冷的过道里,小霞始终觉得马谣就在她的身后,用她那俯视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回到病房,小霞收拾着马谣的东西,可是,竟不见了马谣的钥匙。


她的钥匙不见了。小霞惊愣地看着梁华。


什么?梁华神色慌张地问。


马谣进监护室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钥匙就在她的床上。小霞直视着梁华,梁华脸色苍白,竟然出了汗。


你别太慌张了。小霞轻轻地把门掩上,缓步走到梁华身旁,温柔地将坐在床上的梁华搂入怀中,轻声说道:你帮了我大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此刻,你必须保持冷静,就像我们以往面对困境时那样。


可是,我……梁华伏在小霞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小霞的心跳也格外的强烈。


我们都要冷静,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知道吗?小霞望着窗外,马谣经常注视的那棵白杨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树叶旋转而下,完成着生命的最后一个环节。


你怎么办。梁华问小霞。


不知道,我最少要把马谣善后的事情处理完。小霞的思绪如同乱麻,她犹豫不决,不知是该拿着梁雨杨为她准备好的护照逃离中国,还是先处理好马谣留下的所有遗产再做打算。可是,一旦马谣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一旦他较真儿,要对他母亲的所有治疗进行了解,那么对于她来说,将是无比的危险。可是,她已经走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退路,或许她应该做最后的冒险。


小霞告别了梁华,独自离开了医院。在他离开医院的刹那,小霞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悲伤,为了她,为了一种宿命,为了所谓的金钱。此刻,小霞面对马谣的离世,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悔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念之差下的夺命之举,还是贪念驱使下的财富渴求?她的思绪如乱麻般交织,不愿再纠缠于这些已然尘封的过往。


她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冰城是一座美丽的洋溢着欧洲气息的城市,散布着各种欧洲建筑的城市,在九月的阳光下如此安静。米色、棕色和蓝色的建筑被阳光照耀着,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响亮的鸽哨传得很远,像那纯蓝的天,空灵缥缈。小霞便想起了自己在农村的生活,那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啊,无拘无束,浪漫纯真。可是,自踏入这座繁华都市,步入马谣那座阴郁而富丽堂皇的宅邸后,小霞的纯真与自由便如逝去的风,再也无法追回。在她那十六岁的青春天空下,明媚的阳光似乎永远地被乌云遮蔽。


小霞在防洪纪念塔的台阶上坐下,望着滔滔东去的松花江水,小霞的眼前浮现着梁雨杨。她已经明显感受到,马谣的死,梁雨杨也必定会立刻永远地离开她,尽管她手里有梁雨杨不可告人的东西。可是,一旦梁雨杨当上北方大学校长,那些东西自然就失去了作用,而现在,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去要挟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呢?何况她即便是要挟梁雨杨,又能把梁雨杨留在自己身边多久?十天,五天甚至更短。


一枚黄叶飘落到小霞的身上,她将黄叶轻轻摊开在掌心,细细端详着那错落有致的叶脉,仿佛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也在这无声的对话中窥见了自己命运的轮廓。原来她的命运是紧紧和马谣联系在一起的,而马谣的不在,她也便什么也没有了。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财富,对于一个既无亲情可依又失去爱情慰藉的人来说,金钱不过是一位冷漠的旁观者,它在给予你短暂欢愉与满足的同时,又如利刃般在心头划下深深的伤痕。


该走了。小霞站了起来,向着斯大林公园深处走去。


当小霞走出斯大林公园,拐向新落成的滨江购物广场的时候,小霞的电话响了。小霞被电话声吓了一跳。小霞把电话放到耳朵边,电话里传来了冷静而低沉的声音。


别回头,进商店。


小霞立刻紧张起来,她加快了脚步,直奔商店。


从左边第二个门出去,要快,出去后是一个快餐店,进去。


小霞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快速进了快餐店。


从后门出去,旁边是另外一个饭店,再进去。


小霞紧张地进到饭店,饭店里没有几个人吃饭,也没有人注意从后门进来的小霞。


再从那个门回商场,然后从后门出来,我在车上。


小霞几乎是跑着往商店跑,她一直没敢回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后面追赶的脚步声。小霞从商店的后门出来,看见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轿车的后门开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当汽车轰地驶离小街,拐向友谊路的时候,小霞才惊魂未定地回头。她看见两个奔跑的男人,在后面追来。


孤儿院。


院长早晨起来后,一直坐在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窗前,她的怀里放着那个红木盒子。


秋天为孤儿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而孩子们则在漫长的酷暑之后,如同挣脱束缚的小鸟,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环绕院子的那些白杨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已经黄了的叶子在微风吹过,跌落的时候,在告诉着人们,秋天来了。


院长看着民政局的人正在和新院长,也是和沙器当年一起来的小兰在交接着。年轻的小兰可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院长的眼睛里有了层迷离的雾,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站在春风里瑟瑟发抖的男孩,尽管他在为了生命乞求,可那倔强的眼神令她有了隐隐的不安。


都是孽呀!院长在心底里叹息道。


小兰不知道何时进来,垂手站在院长的身边。


院长把红木盒子递给小兰,然后把一个写着淳于北名字的信封也交给小兰:平静地告诉小兰,你去送给她吧。


小兰出去后,院长站了起来,摇晃着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张上百个孩子的合影照片,渐渐地睡着了。


梁雨杨接到院长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赶往孤儿院的路上。几天前,院长来电,希望他能抽空前来,有许多事务亟待商讨,然而那时恰逢小霞遭遇变故。


对于孤儿院,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梁雨杨的功劳。尤其是在近年来的改造上,梁雨杨到处给孤儿院要钱,找人。然而,自他离去后,梁雨杨未曾踏足孤儿院半步。


梁雨杨其实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因为工伤死亡后,母亲带着他生活,可是,有一天早晨起来,梁雨杨突然发现母亲不在,他找遍了母亲可能去的地方,可是,母亲竟然影子一般消失了,连一个字都没给梁雨杨留下来。


那时,梁雨杨难以接受,那位爱美且常着红裙,在街坊间夸赞父亲的母亲,竟会狠心抛下他,跟随一个刚认识的男子离去。


瞬间成了孤儿的梁雨杨被父亲的单位送到了孤儿院,可他只在孤儿院里待了半年,沙院长就把他送到了养父母家。而当梁雨杨知道他的养父其实是当年院长的青梅竹马时,已经大学毕业的梁雨杨才明白了沙院长其实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儿子。


整个孤儿院,除了小兰认识梁雨杨,几乎谁也不知道即将成为北方大学校长的梁雨杨竟然也在孤儿院里生活过。


小兰已经在楼下等着梁雨杨了,梁雨杨一上楼,便止不住眼泪。望见椅中安详若眠的沙院长,梁雨杨泪如泉涌,俯身于院长膝头,仿若稚子依偎慈母,长久跪泣,悲恸难抑。


梁雨杨哭过后,问小兰,是否知道院长前几天叫他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小兰摇着头。


那她临走的时候说没说什么?


也没有。小兰心存犹豫,未吐露院长托她转交淳于北信件之事,深知梁雨杨于院长意义非凡,却严守院长未明言的秘密。可是,只要院长没有明确交代的,那就一定不应该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这和她们在孤儿院为孩子们保密一样。


吃过晚饭,梁雨杨征求小兰的意见,他想单独在院长的房间住一夜。小兰不置可否,安排职工给梁雨杨准备了被褥后,就休息了。


孤儿院的夜出奇的静,只有偶尔的蛙声,从远远的水塘里传来。梁雨杨伫立沙院长窗前,墨蓝夜空下,星辰璀璨,远方城市隐匿于夜幕之后,朦胧一片,宛如幻境。


院长被送到了殡仪馆,要等民政局来安排追悼会。而院长的房间也还没有清理,小兰的意思是想按照原来的样子保留,成为孤儿院里最鲜活的纪念。毕竟院长创办了它,并且终生都守候着它。


一切依旧熟悉如初,梁雨杨缓缓踱步于院长办公室与卧室的每一寸空间,仿佛时光未曾流转。尽管他只在孤儿院住了半年,可是,因为院长对他的特殊的关爱,他才对孤儿院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


夜深了,躺在院长床上的梁雨杨却辗转反侧,衣服也没有脱的他,像一只守候着奇迹的孩子,静静地聆听着整个院里的声音。


此时,就在市精神病院另一栋楼的某个病房,马谣早已经苏醒,平静地靠着床头。高非明和淳于北正襟危坐地坐在马谣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