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深知,马谣之死意味着梁雨杨必将离去

她软绵绵地倒在了梁华宽广的胸膛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男医生悄然接近马谣,而梁华则在一旁用话语巧妙地分散着马谣的注意力。


马谣,你感觉到很烦躁,是不是。梁华问。


你们不要过来。马谣发出呵呵的冷笑,如同幽灵般低语:‘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马谣,你已经把人杀了,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不信你看,他就在你的身后。梁华指着马谣的身后。


马谣半信半疑地回头,就在马谣回头的刹那,男医生用特制的防刺被把马谣扑倒。马谣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摔出了很远,正好落在了小霞的脚下,吓了小霞一跳。


送监护室。梁华对护士说。


马谣进了监护室后,被束缚在了一张特制的病床上。梁华迅速从急救箱中取出镇静剂,熟练地给马谣注射进去,然后静静地注视着马谣,直到她发出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梁华迅速打发走了护士们,随即掏出手机,简短地通报了一声一切顺利,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梁华的电话刚装起来,小霞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惊恐的梁华。


你怎么进来了。梁华强作镇定,但眼角的微微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恐。


她没伤到你吧。小霞不自觉地握住了梁华的手,他们的手都冰凉。


也许她活不过今晚。梁华几乎耳语着对小霞说。


小霞小心地靠近马谣,马谣仿佛睡着了一般。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小霞问。


梁华把小霞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我安排完再说。


小霞出去后,梁华目睹两位身着洁白制服的大夫步入,他们彼此微微颔首示意后,梁华便转身步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霞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绞动,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见到梁华推门那一刻,小霞猛地自椅子上弹起,几步并作一步跨至梁华跟前,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低声问道:她……真的已无力回天了吗?


嘘。梁华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把小霞拉进了里面的房间。你怎么样?梁华关切地问。


没事,划破了一块皮,已经包扎了。小霞把伤了的胳膊递给梁华。


马谣非常不抗药,我看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了并发症的迹象。


你是说?小霞不解地问。


马谣不是有心肌炎吗?某些药物在特定剂量下有可能诱发心肌梗死,例如止痛药物如曲普坦类或麦角胺类药物,以及大剂量使用洋地黄类药物等。而且……梁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霞的耳畔,轻声说道:此事,唯有天地与你我四人知晓,任凭何等高明的手段与仪器,皆无法窥探其丝毫痕迹。


小霞和梁华心照不宣地笑了。邪恶的笑在深夜里令人恐怖。


小霞缓缓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心中暗自庆幸已将马谣的遗嘱悄无声息地放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只等马谣一死,她儿子从美国回来奔丧后,得到最后的答案。


天很快就亮了,就在小霞似睡非睡的时候,门被梁华推开:小霞,马谣死了。


什么?小霞惊恐地坐起来,当马谣逝世的消息如雷鸣般炸响在耳畔,小霞的心中交织着恐惧与莫名的释然,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小霞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心上,紧随梁华,迈过了那道分隔生死、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监护室门槛。护士的手轻轻一挥,一张洁白无瑕的床单缓缓覆盖了马谣的脸庞,小霞的目光紧紧追随,直至那熟悉的面庞彻底隐没于白布之下,随后,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望着马谣被缓缓推出监护室,小霞的喉咙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千言万语哽咽在喉,最终只能化作无声的悲泣。


杜自谦家。


收拾完马谣的东西,小霞想到停尸房再看一眼马谣。除了15年来的朝夕相处,还有就是小霞对于马谣的死,还多少有一些犹疑,她觉得马谣的死过于突然,突然的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应急的办法。


梁华一直陪着小霞,停尸房在医院深处的一个角落,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过道,是一幢低矮的平房,一个一只眼的老人从门房里伸出头,看见梁华,微笑着。小霞被老人的微笑吓了一跳,在一个停放死人的地方,在一个原本悲伤,是要哭泣的地方,一个一只眼的人竟然微笑着,小霞立刻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她心怀忐忑,踟蹰不前,那片死寂之地仿佛在召唤着她,却又让她心生畏惧。即便勉强攒足了勇气,面对那已然消逝的生命痕迹,她又能否找回一丝丝曾经的温暖?


小霞转身拉着梁华离开,在阴冷的过道里,小霞始终觉得马谣就在她的身后,用她那俯视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回到病房,小霞细心地整理着马谣的遗物,然而,当她翻遍每一个角落,马谣的钥匙却如同人间蒸发,不见踪影。


她的钥匙不见了。小霞惊愣地看着梁华。


什么?梁华神色慌张地问。


马谣进监护室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钥匙就在她的床上。小霞直视着梁华,梁华脸色苍白,竟然出了汗。


‘别太慌张。’小霞轻声细语,缓缓将门合上,步伐轻盈地走到梁华身旁,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仿佛要传递所有的力量。‘你帮了我大忙,我定会铭记于心。但此刻,我们必须像以往那样,共同面对困境,保持冷静。’


可是,我……梁华伏在小霞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小霞的心跳也格外的强烈。


我们都要冷静,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知道吗?小霞望着窗外,马谣经常注视的那棵白杨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树叶旋转而下,完成着生命的最后一个环节。


你怎么办。梁华问小霞。


不知道,我最少要把马谣善后的事情处理完。小霞的心绪纷乱如麻,徘徊在抉择的边缘,一边是梁雨杨精心筹备的护照,引领她逃离故土;另一边则是马谣遗留下的庞大遗产,牵绊着她的脚步,令她难以决断。可是,一旦马谣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一旦他较真儿,要对他母亲的所有治疗进行了解,那么对于她来说,将是无比地危险。然而,时至此刻,退路已封,小霞深知,唯有孤注一掷,踏上那未知的冒险之旅。


小霞告别了梁华,独自离开了医院。在他离开医院的刹那,小霞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悲伤,为了她,为了一种宿命,为了所谓的金钱。此刻,小霞面对马谣的离世,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悔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念之差下的夺命之举,还是贪念驱使下的财富渴求?她的思绪如乱麻般交织,不愿再纠缠于这些已然尘封的过往。


她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冰城是一座美丽的洋溢着欧洲气息的城市,散布着各种欧洲建筑的城市,在九月的阳光下如此安静。米色、棕色和蓝色的建筑被阳光照耀着,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响亮的鸽哨传得很远,像那纯蓝的天,空灵缥缈。小霞便想起了自己在农村的生活,那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啊,无拘无束,浪漫纯真。可是,自踏入这座繁华都市,步入马谣那座阴郁而富丽堂皇的宅邸后,小霞的纯真与自由便如逝去的风,再也无法追回。十六岁的青春天空,明媚阳光似乎被永恒的乌云所遮蔽。


坐于防洪纪念塔台阶,小霞凝视滔滔松花江水,梁雨杨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她深知,马谣之死意味着梁雨杨必将离去,尽管她掌握着梁雨杨的秘密。可是,一旦梁雨杨当上北方大学校长,那些东西自然就失去了作用,而现在,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去要挟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呢?何况她即便是要挟梁雨杨,又能把梁雨杨留在自己身边多久?十天,五天甚至更短。


一枚黄叶飘落到小霞的身上,她将黄叶轻轻摊开在掌心,细细端详着那错落有致的叶脉,仿佛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也在这无声的对话中窥见了自己命运的轮廓。原来她的命运是紧紧和马谣联系在一起的,而马谣的不在,她也便什么也没有了。堆积如山的财富,对无亲情可依、失却爱情慰藉的她而言,不过是冷漠的旁观者,带来短暂欢愉后,又如利刃般在心头留下伤痕。


该走了。小霞站了起来,向着斯大林公园深处走去。


当小霞走出斯大林公园,拐向新落成的滨江购物广场的时候,小霞的电话响了。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吓得小霞一颤。她慌忙将电话贴近耳畔,只听得那头传来冷静而低沉的指令。


别回头,进商店。


小霞立刻紧张起来,她加快了脚步,直奔商店。


从左边第二个门出去,要快,出去后是一个快餐店,进去。


小霞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快速进了快餐店。


从后门出去,旁边是另外一个饭店,再进去。


小霞心怀忐忑地踏入饭店,店内寥寥数人用餐,对她的悄然进入浑然未觉。


再从那个门回商场,然后从后门出来,我在车上。


小霞近乎狂奔地冲向商店,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与回望,耳畔似乎隐约传来急促的追赶脚步声。小霞从商店的后门出来,看见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轿车的后门开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当汽车轰的驶离小街,拐向友谊路的时候,小霞才惊魂未定地回头。她看见两个奔跑的男人,在后面追来。


孤儿院。


院长早晨起来后,一直坐在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窗前,她的怀里放着那个红木盒子。


秋天为孤儿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而孩子们则在漫长的酷暑之后,如同挣脱束缚的小鸟,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环绕院子的白杨树,枝叶轻摇,沙沙低语,黄叶在微风轻拂下翩翩跌落,仿佛在轻声细语,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院长看着民政局的人正在和新院长,也是和沙器当年一起来的小兰在交接着。年轻的小兰,其神韵风貌,简直如同当年的她再生一般。


院长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她仿佛又瞥见了那个立于春风中,颤抖不已的男孩。他虽在为生命苦苦哀求,但那倔强不屈的眼神,却让她心中涌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都是孽呀!院长在心底里叹息道。


小兰不知道何时进来,垂手站在院长的身边。


院长把红木盒子递给小兰,然后把一个写着淳于北名字的信封也交给小兰:平静地告诉小兰,你去送给她吧。


小兰出去后,院长站了起来,摇晃着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张上百个孩子的合影照片,渐渐地睡着了。


梁雨杨接到院长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赶往孤儿院的路上。几天前,院长来电,希望他能抽空前来,有许多事务亟待商讨,然而那时恰逢小霞遭遇变故。


对于孤儿院,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梁雨杨的功劳。尤其是在近年来的改造上,梁雨杨到处给孤儿院要钱,找人。然而,自他离去后,梁雨杨未曾踏足孤儿院半步。


梁雨杨其实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因为工伤死亡后,母亲带着他生活,然而,一日清晨醒来,梁雨杨愕然发现母亲已无踪影,他遍寻可能之处,母亲却如晨雾般消散,未留只言片语。


那时,梁雨杨难以接受,那位爱美且常着红裙,在街坊间夸赞父亲的母亲,竟会狠心抛下他,跟随一个刚结识的男子离去。


转瞬之间,梁雨杨沦为孤儿,被父亲单位送至孤儿院,仅半年光景,沙院长便安排他前往养父母家中。直至大学毕业,梁雨杨方知养父乃院长昔日青梅竹马,此刻他才恍悟,沙院长视他如己出。


整个孤儿院,除了小兰认识梁雨杨,几乎谁也不知道即将成为北方大学校长的梁雨杨竟然也在孤儿院里生活过。


小兰已经在楼下等着梁雨杨了,梁雨杨一上楼,便止不住眼泪。望见椅中安详若眠的沙院长,梁雨杨泪如泉涌,俯身于院长膝头,仿若稚子依偎慈母,长久跪泣,悲恸难抑。


梁雨杨哭过后,问小兰,是否知道院长前几天叫他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小兰摇着头。


那她临走的时候说没说什么?


也没有。小兰心存犹豫,未吐露院长托她转交淳于北信件之事,深知梁雨杨于院长意义非凡,却严守院长未明言的秘密。可是,只要院长没有明确交代的,那就一定不应该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这和她们在孤儿院为孩子们保密一样。


吃过晚饭,梁雨杨征求小兰的意见,他想单独在院长的房间住一夜。小兰不置可否,安排职工给梁雨杨准备了被褥后,就休息了。


孤儿院的夜出奇的静,只有偶尔的蛙声,从远远的水塘里传来。梁雨杨矗立于沙院长窗前,墨蓝的天幕上星辰如钻,远方城市隐没于夜色深处,朦胧而神秘,仿佛一幅幽远的画卷。


院长被送到了殡仪馆,要等民政局来安排追悼会。而院长的房间也还没有清理,小兰的意思是想按照原来的样子保留,成为孤儿院里最鲜活的纪念。毕竟院长创办了它,并且终生都守候着它。


一切依旧熟悉如初,梁雨杨缓缓踱步于院长办公室与卧室的每一寸空间,仿佛时光未曾流转。尽管他只在孤儿院短暂停留了半年,但院长给予他的特别关爱,让他对孤儿院怀有了难以言喻的深厚情感。


夜深人静,梁雨杨躺在院长床上,辗转难眠,衣未解带,宛如一个执着守候奇迹的孩童,静静地聆听孤儿院内的每一丝声响。


此时,就在市精神病院另一栋楼的某个病房,马谣早已经苏醒,平静地靠着床头。高非明和淳于北正襟危坐地坐在马谣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