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祭坛的低语与归途的狼嚎
墨色的湖水如同凝固的万年寒冰，瞬间灌满了口鼻耳道，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仿佛要将灵魂都挤碎。刺骨的寒意不是来自皮肤，而是直接侵入骨髓，冻结血液。凌霜的意识在沉沦的瞬间被这极致的酷寒和窒息感撕裂，只剩下一片混乱的、濒死的轰鸣。
怀中的星儿成了唯一真实的重量，小小的身体像一块沉入深潭的寒玉。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安抚感的能量，从星儿手臂上那层爆发出幽蓝光芒的冰晶中传递过来，微弱却顽强地护住了凌霜最后一丝心脉，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一缕星光。
**咚！**
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物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几乎晕厥，也让她下沉的趋势猛地一顿。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气泡翻涌。凌霜在濒死的本能驱使下，双脚拼命向下蹬踏！触感是粗糙、冰冷、布满某种奇异苔藓的坚硬石面！
是湖底！她们沉到底了！
求生的欲望如同回光返照般点燃！凌霜用尽残存的力气，死死抱着星儿，双腿在滑腻的湖底奋力蹬踏，借着反冲力猛地向上挣扎！头顶是望不到边际的墨黑，沉重的水压和吸饱水的厚重皮袍像铅块般拖拽着她。窒息感如同铁箍勒紧了喉咙，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求着空气。
**哗啦——！**
不知挣扎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凌霜的头颅终于猛地冲破水面！
“咳！咳咳咳——！”她贪婪地、撕心裂肺地吸入冰冷刺骨的空气，混杂着浓重水腥味的气息涌入肺叶，带来剧烈的呛咳。眼前一片昏花，冰冷的湖水顺着头发、脸颊疯狂流淌。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冰窟的边缘。头顶是厚厚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穹，隔绝了上方的湖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水下空腔。微弱的光源来自于冰窟中央——一座半埋在湖底淤泥和冰棱中的古老石台。石台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苔藓，勾勒出模糊而繁复的纹路。石台中心，镶嵌着一块磨盘大小、如同冰晶般剔透的幽蓝矿石，正是那微弱蓝光的源头。整座石台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沉寂、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怆气息。
这就是她沉没前惊鸿一瞥看到的祭坛！
更让她心惊的是，星儿手臂上那层薄冰散发出的幽蓝光芒，竟与祭坛中心的幽蓝矿石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光芒的频率似乎隐隐同步，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更加精纯的寒意，正从祭坛通过那共鸣的联系，缓缓流入星儿手臂的冰晶之中。冰晶的色泽似乎更加深邃、更加稳定了，不再有蔓延的趋势，但星儿的气息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碎，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星儿…”凌霜抱着女儿，挣扎着爬上冰窟边缘湿滑冰冷的岩石。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剧痛。左掌心的烙印在脱离湖水后，搏动感变得异常清晰和“满足”，仿佛饱餐了一顿，贪婪地吸收着这祭坛空间里无处不在的、更加精纯的古老寒意。寒意顺着烙印流入体内，暂时压制了身体其他部位的痛苦，却也带来一种更深的麻木和异样感。
她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祭坛基座。环顾四周，这个水下冰窟像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椁，死寂无声，只有水滴从冰穹滴落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唯一的出口，就是头顶那片隔绝了湖水的冰层破口，墨色的湖水在破口上方缓缓涌动，如同窥视的眼睛。
绝望再次袭来。就算暂时没被淹死、没被冻死，又如何离开这绝地？星儿的状态只是暂时稳定，根源未解。巴图他们生死未卜，皮袋…老萨满的血符皮袋！
就在这时！
“呜…呜…”怀中星儿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灰白色的大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依旧空洞，却不再是彻底的冰雾，反而映照着祭坛幽蓝的光芒，显得异常深邃。
“星儿！”凌霜的心瞬间揪紧。
星儿的目光茫然地转动，最终，落在了冰窟中央那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古老祭坛上。她那只覆盖着冰晶的小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祭坛中心那块幽蓝的矿石。
“光…好冷…”星儿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梦呓，“…石头…在…说话…”
说话？！凌霜头皮一阵发麻！她凝神倾听，死寂的冰窟里只有水滴声和自己的心跳。哪有什么说话声？
但星儿灰白色的眼眸中，那幽蓝的倒影却仿佛在流转，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洞悉了某种古老悲怆的茫然。“…它说…好痛…好孤独…等了…好久…好久…”星儿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理解那无声的讯息。
一股寒意顺着凌霜的脊椎爬升，比这冰窟的温度更冷。这祭坛…是活的？还是星儿被这诡异的环境和冰晶侵蚀，产生了幻觉？她下意识地抱紧女儿，警惕地盯着那座幽蓝的祭坛，仿佛那里面沉睡着一个亘古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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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星儿接下来的动作让她魂飞魄散！小家伙似乎被那“低语”吸引，在凌霜怀中极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那只覆盖着冰晶的小手，竟然朝着祭坛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渴望…伸了过去！
“不要！”凌霜失声惊叫，猛地将星儿的手按回怀里！她不知道触碰那诡异的祭坛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对比死亡更可怕！
就在她强行阻止星儿触碰的瞬间！
嗡——！
祭坛中心那块幽蓝的矿石，光芒骤然一盛！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排斥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祭坛扩散开来！凌霜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抱着星儿被掀得向后滑去，重重撞在冰窟边缘的岩壁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兽皮和星儿苍白的小脸。
祭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微弱状态，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力量，也关闭了那扇无形的“门”。那若有若无的悲怆低语彻底消失了。
星儿再次陷入昏迷，手臂上的冰晶幽光也黯淡了几分。
凌霜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心有余悸。这祭坛…太诡异了！它似乎对星儿有某种“呼唤”，但拒绝任何主动的触碰？或者说，它需要某种特定的“钥匙”？老萨满的血符皮袋…是不是就是那把钥匙？可皮袋…
绝望再次笼罩。她们被困在这绝地，唯一的希望之物也丢失了。
就在这时！
**噗通！噗通！**
头顶隔绝湖水的冰层破口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重物落水声！紧接着，是剧烈挣扎搅动水流的哗啦声！
凌霜猛地抬头！只见墨色的湖水中，两个挣扎的人影正朝着冰窟的破口沉下来！是巴图和他仅剩的那个手下！两人身上都带着新的、深可见骨的狼爪伤痕，鲜血在水中晕开。巴图手里，竟然还死死攥着那个染血的皮袋！
他们竟然也掉下来了！
巴图显然也看到了冰窟的光，在窒息的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受伤的同伴，奋力朝着破口挣扎游来！
**哗啦！哗啦！**
两人如同落汤鸡般，狼狈不堪地从破口处滚落下来，摔在冰窟边缘的岩石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剧烈的呛咳。
巴图挣扎着坐起，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祭坛基座旁、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的凌霜母女。当他看清凌霜怀中的星儿，尤其是她手臂上那层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诡异冰晶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凶戾！
“灾祸！果然是你们引来的灾祸！”他嘶吼着，不顾身上的伤痛，猛地拔出腰间的骨匕，踉跄着就要扑过来！“连冰湖之眼都容不下你们！去死！”
“巴图！”凌霜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猛地抬起那只烙印的左手，掌心对准巴图！烙印在祭坛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那暗红的符文轮廓清晰可见，散发着冰冷邪恶的气息！
巴图冲刺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死死盯着那只手，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白天在冰湖上看到狼头爆碎时的恐惧！那把骨匕，再也刺不下去。
“想活命…就闭嘴！”凌霜喘息着，目光扫过巴图手中紧攥的皮袋，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个奄奄一息的战士，“皮袋…还在。老萨满的话…还没做完。”
巴图胸膛剧烈起伏，凶戾与恐惧在他脸上交织。他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皮袋，又看了一眼那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古老祭坛，最后目光落在凌霜那只烙印手掌上。求生的本能和对首领命令的服从，最终压过了瞬间的杀意。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收起骨匕，眼神依旧凶狠，却不再上前。
“怎么做？”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霜的目光投向祭坛中心那块幽蓝的矿石。“浸到…最冷的水里…那里。”她指向祭坛中心。
巴图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重伤昏迷的同伴，又看了一眼如同煞神般盯着他的凌霜，最终一咬牙，紧握着那个染血的皮袋，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刑场般，极其缓慢地、极其警惕地，朝着那座幽蓝的祭坛挪去。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排斥和寒意就越发强烈。祭坛上幽蓝的苔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光芒微微闪烁。巴图走到祭坛边缘，看着中心那块散发着冰冷光泽的矿石，手臂颤抖着，将那个沾着老萨满和自己汗水的皮袋，猛地朝着矿石表面按去！
**嗤——！**
就在皮袋上的血符文接触到幽蓝矿石表面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坚冰！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骤然爆发！皮袋上那暗红的血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而幽蓝的矿石则猛地蓝光大盛！
红与蓝两股光芒激烈地碰撞、交缠！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气流以祭坛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冰窟内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祭坛基座上那些覆盖的幽蓝苔藓疯狂闪烁，仿佛在痛苦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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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被这股强大的气流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皮袋脱手飞出！凌霜死死护住怀中的星儿，眯着眼看向祭坛中心。
只见那血红的符文虚影和幽蓝的矿石光芒在激烈的冲突后，并未湮灭，反而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扭曲的、红蓝交织的光柱，猛地射向冰窟的穹顶！
**轰隆——咔啦啦啦！！！**
冰窟顶部那厚厚的冰层，在这股融合力量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纹！紧接着，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破碎、坍塌！
墨黑色的湖水如同天河倒灌，裹挟着巨大的冰块，朝着冰窟内部疯狂倾泻而下！一个巨大的、通往上方湖面的通道，被强行炸开了！
“走！”凌霜嘶声大喊，不顾一切地抱着星儿，迎着倾泻而下的冰冷水流和冰块，朝着那新生的、翻涌着气泡的通道口奋力游去！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巴图也挣扎着爬起，拖起昏迷的同伴，紧随其后，疯狂地向上游去！
**哗啦！哗啦！**
当凌霜再次冲破水面，刺骨的寒风和昏暗的天光让她几乎流泪。她贪婪地呼吸着，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冰湖边缘。祭坛融合力量炸开的通道口就在不远处，水流还在翻涌。
巴图和他昏迷的同伴也挣扎着爬上了岸，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如同濒死的鱼。
凌霜跪在岸边，剧烈地喘息，怀中的星儿依旧昏迷，手臂上的冰晶幽光在脱离祭坛后似乎微弱了一些，但依旧存在。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阵饱食后的餍足感，冰冷而强大。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
**嗷呜——！！！**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狂躁、充满了无尽暴虐和饥饿的狼嚎，如同死神的号角，猛地从冰湖边缘的乱石堆后炸响！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如同海啸般的回应！无数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亮起，比之前更加密集！冰湖爆炸的巨大动静和活人的气息，将更庞大、更疯狂的狼群，彻底引来了！
它们不再畏惧，不再试探。饥饿和血腥彻底点燃了兽性！如同灰色的死亡洪流，踏着同伴的尸体和碎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刚刚逃出生天、精疲力竭的四人，猛扑而来！
凌霜的心沉到了冰点。她抱着星儿，看着掌心那冰冷搏动的烙印，又看向那铺天盖地的狼群。
刚出冰窟，又入狼口。图鲁部，似乎依旧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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