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袋与归途的狼影
那声充满暴虐饥饿的狼嚎，如同冰锥刺穿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紧接着，是海啸般此起彼伏的回应！无数猩红的眼睛在昏沉天光下的乱石冰棱后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地狱之火在风雪中点燃，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朝着冰湖岸边四个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人猛扑而来！
死亡的气息，比冰湖的寒意更刺骨！
“跑！！！”巴图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咆哮，瞬间压过了狼群的嗥叫！他猛地将重伤昏迷的同伴推向凌霜的方向，自己则拔出了腰间的骨匕，脸上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取代！他挡在了凌霜母女和狼群之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带他走！回部落！告诉塔娜首领！皮袋…在…”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凌霜，又扫了一眼那个被他同伴压在身下、此刻沾满泥雪的染血皮袋。
没有时间犹豫！狼群的先锋，几头壮硕如小牛犊的头狼，已经踏着碎冰和同伴凝固的血块，腥风扑面，獠牙在昏暗中闪烁着寒光！
凌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断裂的肋骨在奔跑的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左手抱着星儿冰冷的小身体，右手猛地抓住地上那个重伤昏迷战士的皮袍领口！那战士比她壮硕许多，沉重得像一袋浸水的石头。求生的本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她低吼一声，牙关几乎咬碎，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沉重的负担，朝着图鲁部落的方向踉跄奔逃！雪沫在脚下飞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啊——！”身后传来巴图短促而凄厉的惨嚎！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和野狼疯狂的咆哮！
凌霜没有回头！不敢回头！那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她只知道，那个凶狠、恐惧、却在最后关头用生命为她们争取一线生机的图鲁战士，已经没了。
狼群撕扯巴图的短暂停顿，给了凌霜宝贵的几息时间。她拖着沉重的负担，抱着星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冰湖范围，一头扎进了风暴谷边缘更为复杂的乱石和深雪区。身后的狼嚎再次逼近，带着被血腥彻底激怒的狂暴！
风雪似乎更大了。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砸落，能见度急剧降低。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每一步都耗尽力气。被她拖拽的战士在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却依旧昏迷不醒。怀中的星儿气息微弱，手臂上的冰晶在风雪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像一盏微弱的、指向死亡的引魂灯。
掌心的烙印在脱离冰湖祭坛后，搏动变得有些“焦躁”。它似乎不再满足于吸收空气中普通的寒意，传递出一种冰冷的“饥饿”感，隐隐指向身后追来的狼群——那些活物身上奔腾的热血和生命活力，对它而言，仿佛成了另一种更具诱惑力的“食物”。这种诡异的渴望让凌霜毛骨悚然！
“撑住…撑住…”凌霜喘息着，声音被风雪撕碎，不知是在鼓励昏迷的战士，怀中的女儿，还是濒临崩溃的自己。她强迫自己不去感受掌心烙印那邪恶的“食欲”，不去听身后越来越近的狼嚎，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辨认方向和向前挪动上。
图鲁部落的方向！风雪中，她只能依靠模糊的记忆和本能。雪片抽打在脸上，刀割般疼痛，视线一片模糊。断裂的肋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肺部火烧火燎，冰冷的空气像砂纸摩擦着喉咙。拖拽的战士越来越沉，手臂几乎麻木。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双腿，想将她拖入深雪，与这片白色的坟场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
“呜…”怀中的星儿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灰白色的大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她的目光没有看凌霜，而是越过凌霜的肩膀，穿透茫茫风雪，直直地望向某个方向。
“娘亲…那边…”星儿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感，冰冷的小手指向凌霜左前方一处被风雪模糊的、看起来毫无区别的乱石坡。“…有…暖石头…挡住…风…”
暖石头？挡住风？凌霜的心猛地一跳！星儿能看到她看不到的东西？是幻觉？还是…她体内那股源自祭坛的力量带来的感知？
没有时间思考！身后的狼嚎声已经近在咫尺！几头速度最快的恶狼，猩红的眼睛如同鬼火，在风雪中时隐时现，距离她们不过数十丈！
赌了！
凌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改变方向，朝着星儿所指的左前方乱石坡奋力冲去！深雪几乎没到大腿，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怀里的星儿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睛再次闭上，小脸苍白如纸。
就在几头恶狼的腥风几乎扑到后背的瞬间！
凌霜拖着沉重的负担，一头撞进了那片乱石坡！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并非简单的乱石堆！几块巨大的、如同房屋般的黝黑岩石以一种极其巧妙的角度相互倚靠、堆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被积雪半掩的凹陷！如同一个巨大的、背风的石窝！更神奇的是，其中一块岩石的底部，竟真的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橘红色的光芒！一股淡淡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热气，正从岩石底部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形成一小片湿润的黑色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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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热！风暴谷地底深处散逸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缕暖意！在平时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此刻，在这绝命的逃亡中，这方小小的石窝，这点微弱的地热，就是救命的方舟！“呃啊！”凌霜将拖拽的战士和自己一起狠狠摔进石窝的凹陷处，后背重重撞在温热的岩石上！她立刻将星儿紧紧护在怀里，蜷缩在岩石形成的夹角最深处，同时用身体死死挡住那个昏迷的战士，将他挡在自己和石窝内侧！
几乎就在她们滚进石窝的下一秒！
“嗷呜！”几道灰色的身影带着腥风猛扑而至！锋利的狼爪狠狠抓在她们刚才停留的雪地上，激起大片雪沫！恶狼猩红的眼睛在石窝入口处逡巡，发出焦躁的低吼。它们显然也感觉到了石窝里那微弱的地热气息，以及岩石的阻挡。几头狼尝试着探头进来，但狭窄的入口和岩石的阻挡让它们无法有效攻击蜷缩在深处的猎物，只能在外面疯狂地刨抓积雪，发出威胁的咆哮。
暂时安全了！
凌霜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背靠着温热粗糙的岩石，冰冷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那微不足道的暖意。怀中的星儿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一点点。那个昏迷的战士躺在温热的地面上，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
石窝外，狼群的嗥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灰影聚集过来，将小小的石窝围得水泄不通。猩红的眼睛在风雪中闪烁着贪婪和暴虐的光芒，如同无数盏地狱的灯笼。它们暂时被地形阻挡，但饥饿和血腥味会不断刺激它们的神经。它们有的是耐心，等风雪稍歇，或者等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凌霜的心沉了下去。这石窝是暂时的庇护所，也是更大的囚笼！她们被困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星儿，让她靠在温热的岩石上。星儿手臂上的冰晶幽光在石窝的昏暗中显得更加诡异。凌霜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个昏迷的图鲁战士身上。他伤得很重，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还在缓慢渗血，脸色灰败，气息微弱。
皮袋！老萨满的血符皮袋！
凌霜立刻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在他腰间的皮囊里，摸到了那个熟悉的、被血和泥雪浸透的硬物！她颤抖着将它掏了出来。
染血的皮袋冰冷粗糙。上面用老萨满之血绘制的那个扭曲古老的符文，在石窝微弱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符文的一角似乎被冰棱划破了点皮，但整体依旧完整。塔娜的命令、巴图的牺牲、冰湖祭坛的异象…一切的希望和谜团，似乎都维系在这个小小的皮袋上。
“浸到最冷的水里…等着…”塔娜转述老萨满的话在耳边回响。冰湖之眼已经去过了，皮袋也接触了祭坛核心，引发了异变炸开了通道。可“等着”…等什么？等谁？
凌霜握着冰冷的皮袋，背靠着温热的岩石，听着石窝外如同鬼哭般的狼嚎。掌心的烙印在吸收了石窝里那点微弱地热后，似乎暂时陷入了“休眠”，但那种冰冷的“饥饿”感并未消失，只是蛰伏着，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她低头看向昏迷的星儿，又看向石窝入口外风雪中那些闪烁的猩红狼眼。老萨满的指引似乎只完成了一半。她们活了下来，拿到了皮袋，可星儿的诅咒并未解除，她们依旧深陷绝境。
接下来怎么办？在这石窝里等待？等待风雪停歇？等待狼群失去耐心？还是等待图鲁部落发现异常派人寻找？塔娜会派人来吗？还是早已将她们视为弃子？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的烛火。
凌霜将皮袋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她将星儿冰冷的小身体重新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目光透过石窝狭窄的入口，死死盯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和狼群闪烁的眼睛。
等。只能等。
要么等来转机，要么等来死亡。
就在凌霜精神紧绷到极限，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开始模糊时——
石窝外，狼群那连绵不绝、充满暴虐的嗥叫声，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不和谐的…**中断**！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是一种奇怪的、带着某种规律的低沉呜咽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臣服！
凌霜猛地一个激灵，强行驱散睡意，侧耳倾听。
风雪声中，除了狼群那变得混乱、恐惧的呜咽，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
一种沉重、密集、如同无数坚硬的蹄子踏破冻土的…**奔跑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这声音…不是狼群！也不是人类！
是什么？！
凌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挣扎着挪到石窝入口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视线，透过风雪和狼群的缝隙，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昏暗的风雪深处，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石窝这边碾压而来！那阴影的轮廓…如同…一群…**狂奔的雪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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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怎么可能？！雪羚群在如此狂暴的风雪中迁徙？而且…它们奔跑的方向，似乎…**正对着围困石窝的狼群**？！这太诡异了！
狼群显然也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更庞大恐怖的威胁！它们围困石窝的阵型瞬间大乱！头狼发出惊恐的嘶吼，试图指挥狼群转向迎敌或分散躲避，但已经迟了！
那片巨大的阴影带着踏碎冰原的气势，轰然撞入了混乱的狼群！
**砰！咔嚓！嗷呜——！**
沉闷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野狼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混杂在一起！雪沫和血花在昏暗中狂飙！狼群如同脆弱的麦秆被狂暴的巨镰扫过，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几头试图反抗的恶狼被那巨大冲击力撞得高高飞起，重重砸在远处的冰棱上，筋骨尽断！
混乱中，凌霜终于看清了那片阴影的真容！
那确实是雪羚！但绝不是普通的雪羚！
这些雪羚体型比寻常所见大了几乎一倍！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它们头顶粗壮弯曲的巨角在风雪中闪烁着幽冷的、如同金属般的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眼睛——不再是温顺的褐色，而是燃烧着一种狂乱的、没有焦距的、如同岩浆般的暗红色！它们鼻孔喷吐着灼热的白气，完全无视风雪和脚下的障碍，以一种彻底疯狂、毫无理智的姿态，朝着一个方向——冰湖的方向，亡命狂奔！仿佛身后有更恐怖的恶魔在追赶！
狼群？在它们眼中，不过是挡路的、需要碾碎的蝼蚁！
这场单方面的碾压只持续了短短十几息。狂暴的雪羚群如同死亡洪流，瞬间冲垮了狼群的包围，留下满地狼藉的狼尸和哀嚎的伤狼，毫不停留地冲进了风雪深处，消失在通往冰湖的方向。
石窝外，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和几头重伤野狼垂死的呜咽。
凌霜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比狼群更让她感到心悸！那些雪羚…它们疯狂的眼睛…那暗红色的光芒…让她瞬间联想到了冰湖祭坛上那幽蓝矿石被血符激发时的狂暴能量！
是冰湖的异变…引来了这些发狂的野兽？还是…“黑山”的力量，正在以这种方式…扩散？
她低头，看向怀中依旧昏迷的星儿，又看向自己紧握的、染血的皮袋。老萨满的指引…“等着”…难道等的…就是这个？
不，这绝不是生路！这更像是某种更大灾祸的前兆！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图鲁部落！
狼群的威胁暂时解除，雪羚群也冲向了冰湖。这是唯一的机会！
凌霜挣扎着站起，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重新抱起星儿。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图鲁战士，咬了咬牙，再次抓住他的皮袍领口。她做不到把他丢在这里喂狼。
她拖着沉重的负担，一步一滑地冲出石窝。风雪依旧狂暴，但视野开阔了一些。她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中图鲁部落的位置，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及膝深的积雪中，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
掌心的烙印在风雪中重新活跃起来，搏动着，冰冷而贪婪，似乎对刚才那场血腥的碾压意犹未尽。怀中的星儿手臂冰晶幽光闪烁，仿佛与远方冰湖的异动遥相呼应。
身后的风雪中，隐约传来冰湖方向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低吼**。
凌霜没有回头。她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脚步，抱着女儿，拽着昏迷的战士，如同雪原上最渺小也最顽强的蝼蚁，朝着那渺茫的、被风雪笼罩的图鲁部落轮廓，一步一步，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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