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风雪夜奔与冰晶的抉择
“烧死她们！”
“诅咒！是诅咒蔓延了！”
“滚出去！不然杀了她们！”
凌霜抱着星儿，在密集的投掷物中狼狈躲闪。断裂的肋骨在剧烈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只能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女儿，后背和肩膀被砸中数次，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星儿依旧昏迷，手臂上的冰晶在混乱中幽光闪烁，仿佛在回应着乌恩身上那更加狂暴的诅咒蔓延。
塔娜站在人群最前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巴图和仅存的几个战士在她身前勉强组成人墙，阻挡着汹涌的人潮，但他们的脸上也充满了对乌恩身上那诡异冰晶的恐惧和对凌霜母女的敌意。塔娜的手，死死按在腰间的骨匕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痛苦翻滚的乌恩、愤怒失控的族人、以及那个在袭击中死死护住孩子、眼神绝望却执拗的女人之间来回切割。
部落的存亡，族人的性命，如同沉重的冰山，压在她每一次呼吸上。驱逐？在这吞噬一切的暴风雪里，等于宣判死刑。囚禁？乌恩的惨状就是血淋淋的警告，没人敢靠近她们，也没人能承担看守的代价和风险。处决？老萨满昏迷前的呓语、冰湖上那击退狼王的红蓝光芒、以及内心深处一丝无法彻底掐灭的、对“月神之子”那缥缈传说的疑虑…像无形的锁链捆住了她拔刀的手。
“够了——！！！”
一声如同受伤雪枭般的尖啸，猛地从塔娜喉咙里爆发出来！蕴含着首领的威严和无尽的疲惫，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她猛地拔出腰间的骨匕，寒光一闪，狠狠插在脚边的冻土上！
“谁再敢扔一块石头，我就先剁了他的手！”塔娜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怒！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一个狂热的族人脸上。
人群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住，投掷的动作停滞了，愤怒的吼叫变成了压抑的喘息和畏惧的呜咽。只有乌恩痛苦的呻吟还在持续，他手上的冰晶已经蔓延到了小臂，青紫色的皮肤下血管如同冻结的黑色树根。
塔娜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钉在抱着星儿的凌霜身上。那眼神中的挣扎和冰冷决断终于达到了顶点。
“你，带上你的孩子，”塔娜的声音如同冻原上最坚硬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还有他！”她指向地上痛苦抽搐的乌恩。“现在！立刻！离开图鲁！滚出我的视线！滚出风暴谷！”
驱逐！在暴风雪最猛烈的深夜！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但无人再敢出声反对。恐惧暂时压倒了愤怒，他们只想让这“灾祸”和“诅咒”立刻远离。
凌霜的心沉到了冰窟。她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乌恩，看着他手上那与自己女儿同源却更加狂暴的诅咒冰晶，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是她和星儿…害了这个曾对她流露过一丝善意的年轻战士。
“塔娜首领！”凌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乌恩他…他需要…”
“闭嘴！”塔娜厉声打断，眼神如同冰锥，“带着他走！或者，”她猛地拔起地上的骨匕，指向凌霜，“我现在就亲手送你们三个上路，给死去的族人一个交代！给图鲁一个清净！”
最后的通牒，毫无转圜余地。
凌霜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不再看塔娜，也不再看那些充满恐惧和憎恨的族人。她艰难地弯下腰，忍着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试图去搀扶地上几乎失去意识的乌恩。
乌恩的身体冰冷僵硬，被冰晶覆盖的手臂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痛苦。他的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已经无法言语。
“帮我…”凌霜看向旁边的巴图，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巴图脸上肌肉抽搐，看着乌恩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对塔娜命令的服从和对诅咒的恐惧。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粗暴地架起了乌恩的另一边胳膊。
三个人——一个抱着昏迷幼童、身受重伤的女人，一个被诡异冰晶诅咒侵蚀、濒临崩溃的战士，再加上一个满心恐惧和抵触的押送者——在漫天风雪和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走向坟墓般，踉跄地、沉默地走向部落的边缘，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
塔娜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雪帷幕之后。她的手依旧紧握着骨匕，指节捏得发白。部落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吗？驱逐了“灾祸”，乌恩身上的诅咒就能停止吗？风雪和饥饿的威胁就会消失吗？老萨满昏迷前那“月神之子”的呓语…又意味着什么？
沉重的疑问如同冰冷的雪水，灌满了她的胸膛。她猛地转身，对着噤若寒蝉的族人发出疲惫而嘶哑的命令：“都回去！加固毡房！看好火塘！巴根，清点最后的口粮！能动的男人，分成三班守夜！狼群…还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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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同狂暴的巨兽，在离开部落后瞬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狂风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能见度不足五步。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迅速带走身体残存的热量。
凌霜抱着星儿，感觉怀中的女儿像一块越来越冷的寒玉。断裂的肋骨在跋涉中不断摩擦，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刚渗出皮肤就被冻结。掌心的烙印在极致的寒冷中异常“活跃”，贪婪地吸收着风雪中的寒气，带来一种诡异的“饱足感”和半边身体的麻木。
巴图架着乌恩，走得更加艰难。乌恩几乎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被冰晶覆盖的手臂散发着越来越浓烈的寒意，让巴图接触他的半边身体都冻得发麻。恐惧和怨气在巴图心中翻腾，他时不时粗暴地拖拽着乌恩，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差事和带来厄运的女人孩子。
“走快点！磨蹭什么！想冻死在这里吗？！”巴图又一次不耐烦地低吼，猛地拽了一把乌恩，乌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凌霜急忙上前一步，用肩膀顶住乌恩下滑的身体，冰冷刺骨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他快不行了！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她对着巴图嘶喊，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微弱。
“避风雪？这鬼地方哪还有地方避风雪？！”巴图暴躁地环顾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翻滚的白色。“都是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乌恩怎么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前方被狂风吹开一片雪幕的瞬间，一座被巨大冰棱和积雪半掩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岩石轮廓，隐约出现在视线中！那岩石下方似乎有一个凹陷，形成了一处勉强可以容身的背风处！
“那边！”凌霜立刻喊道。
巴图也看到了希望，不再抱怨，和凌霜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拽着乌恩，艰难地朝着那块岩石挪去。
岩石下的凹陷比想象中深一些，像一个浅浅的洞穴，虽然依旧寒风刺骨，但至少挡住了最猛烈的风雪直吹。巴图粗暴地将乌恩扔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自己则立刻缩到最里面，背靠着岩石，大口喘着粗气，搓着冻僵的手脚。
凌霜小心翼翼地将星儿放在乌恩旁边，自己也疲惫地靠坐下来。她立刻检查星儿的情况。小丫头呼吸依旧微弱，但还算平稳，手臂上的冰晶幽光在脱离部落的喧嚣后似乎稳定了一些。她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旁边的乌恩。
乌恩的情况极其糟糕。他脸色灰败如同死人，嘴唇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最恐怖的是他那只右手！暗红色的诡异冰晶已经蔓延过了手肘，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臂侵蚀！冰晶覆盖下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死灰色，肌肉僵硬萎缩，仿佛整条手臂的生命力都被那冰晶彻底吸干了！那冰晶散发出的寒意，比星儿身上的更加刺骨、更加邪恶，带着一种吞噬生命的绝望气息。
“乌恩…”凌霜的心揪紧了。她伸出手，想触碰他滚烫的额头（那是身体内部在对抗极寒产生的异常高热），却在靠近那冰晶手臂时，被一股强烈的、冰冷邪恶的排斥力逼得缩了回来。掌心的烙印似乎对乌恩身上的冰晶产生了某种“食欲”般的悸动，搏动得更加清晰。
“没用了…”巴图靠在角落里，声音带着麻木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被诅咒缠上了…和图鲁部那些碰到黑山东西的牲畜一样…最后都会…变成冰雕…然后碎掉…”他想起乌恩小时候讲述的、那只撞死在冰崖上的雪狐。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凌霜的心脏。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恩被这诅咒吞噬、变成冰渣？她看着乌恩痛苦扭曲的脸，看着那不断蔓延的冰晶，又低头看向自己怀中昏迷的星儿，看着星儿手臂上那同源却似乎“温顺”一些的幽蓝冰晶…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火星，猛地蹿入她的脑海！
星儿的力量…在冰湖祭坛之后，似乎不仅能吸收寒意，还能…释放？甚至能压制狼王！那么…她能否…影响这同源的诅咒？
这个念头让凌霜自己都感到战栗！星儿的力量根本无法控制，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乌恩可能瞬间被冻碎！星儿也可能被反噬！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乌恩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被冰晶覆盖的手臂诡异地向上抬起，五指扭曲地张开，仿佛要抓住什么！那冰晶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暗红寒流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他要彻底变了！”巴图惊恐地低吼，身体向后缩去，仿佛乌恩是即将爆发的瘟疫之源！
不能再犹豫了！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将怀中的星儿抱起，让星儿那只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在乌恩那被诅咒冰晶覆盖的手臂上！
**嗡——！**
就在接触的瞬间！星儿手臂上的幽蓝冰晶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凛冽的蓝色光芒！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的寒意，如同月华流淌，瞬间涌入乌恩手臂上那狂暴的暗红冰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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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发生了！那疯狂蔓延的暗红冰晶，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积雪，瞬间停止了侵蚀！暗红色的狂暴寒流在纯净的幽蓝光芒冲刷下，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退缩、消融！乌恩手臂上那可怕的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僵硬萎缩的肌肉似乎恢复了一丝弹性！他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喉咙里的怪响变成了微弱的呻吟，灰败的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成功了？！
凌霜的心瞬间被狂喜淹没！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瞬！
星儿灰白色的大眼睛猛地睁开！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迷茫，而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幽蓝！一股比冰湖祭坛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意志，仿佛通过那接触点，瞬间降临在星儿小小的身体里！
“星儿！”凌霜失声惊叫！
星儿对母亲的呼唤毫无反应。她那覆盖着冰晶的小手依旧按在乌恩的手臂上，幽蓝的光芒稳定地流淌着，压制着诅咒。但她的目光却缓缓抬起，越过凌霜的肩膀，投向了洞穴外那无边的、狂暴的风雪深处。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冰冷、古老、不属于这个稚嫩嗓音的音节：
“黑…山…”
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凌霜和巴图的耳畔！
紧接着，星儿眼中的幽蓝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灰白色的茫然和虚弱。她的小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一软，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手臂上的冰晶幽光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在洞口咆哮。乌恩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手臂上的冰晶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蔓延，暗红色的狂暴纹路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类似星儿手臂冰晶的幽蓝光泽。
巴图瘫在角落里，嘴巴大张着，如同见了鬼魅，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震撼。
凌霜抱着再次昏迷的星儿，心脏狂跳，浑身冰冷。星儿最后吐出的那个词…如同最深的梦魇，狠狠攫住了她的灵魂。
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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