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试探

不知是不是江晏禾的错觉,裴容这句话似是问得有些刻意,话音里难掩挑衅的意思。


她用力挣了挣手,裴容却握得紧,指骨被大掌牢牢攥着,像是生了倒刺的荆棘,越扯越痛。


裴容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弟弟,微风拂过,将八角飞檐上悬挂的铜铃吹得伶仃作响,裴戬眉梢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眸毫不闪躲地回视着他,开口却是慵懒散漫的轻笑。


“嫂嫂好像被你弄疼了。”


话音一落,裴容如同猛然惊醒般,匆忙回头去看妻子,见她双眸紧皱,满是痛苦之色,快速松开了手。


抬起手一看,白嫩如青葱般的玉指已被他攥红了,手背也清晰地显出了五指红印。


裴容方才没有发觉自己用了力,此时难免觉得抱歉。


“对不起……”


江晏梨心里是不大舒坦的,可是又不敢深想裴容的异常,手上的痛意在他松手的瞬间就消散了,但血液涨塞得阵痛在此时才蔓延开来。


她低着头,把手背到身后,表情看不清楚:“没关系。”


声音轻若蚊蝇,以至于难以听出她的喜怒。


裴容的脸色更难看了。


裴戬靠柱而立,凉涩的眸光向下一移,然后落到她低垂的眼睫上,浮光微曦,他瞧见她眼尾闪烁着晶莹,像是雨滴溅落在他心上。


手心无声攥紧。


裴容张口欲说什么,后方一个内侍打扮的太监走到近前,打断凝滞的气氛。


“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在这呀,叫老奴好找!陛下传你们过去回话呢!”


太监语气熟稔,显然是与裴氏兄弟相识,江晏禾一听是找裴容裴戬两兄弟,便低头道:“我去妹妹那边了。”


不等裴容作答,江晏禾转身要走,内侍却拦住了她,笑呵呵道:“夫人留步,陛下留了夫人的位置,一道过去就是。”


江晏禾抬头看了一眼,隐约记起这太监,似乎是皇帝身边的秉笔总管,叫纪安,陛下许多事都由他出面代劳,换句话说,他的意思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若是推拒,倒像是拂了陛下的好意。


她看了裴容一眼,裴容点点头,再次牵起她的手:“一起过去吧。”


这次没再用力。


三人跟着纪安来到御前。


华盖之下,倾身坐着一道庄素威严的身影,皇帝年过半百,脸上已有岁月雕琢的痕迹,一双黑沉的双眼却暗藏锋芒,自有一股天家的威慑力。


裴容携江晏禾跪地行礼,俯身叩拜,裴戬却只是静立在侧,并无跪拜的意思。


江晏禾余光瞥见,心生疑惑,偏偏旁人都见怪不怪,不觉有任何不妥。


裴戬能有什么天大的功绩能得到恩典,得以御前不跪?


她实在不知,心中的好奇便多了几分。


上头传来皇帝含笑的声音:“平身吧。”


二人谢恩起身,皇帝则侧头去看裴戬,忍不住笑骂道:“出去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京,怎么也不知道进宫给朕请安?怎么,怕朕吃了你?”


江晏禾一怔,默默压下视线。


听陛下这副语气态度,对裴戬似是极为疼宠的。


只是圣人恩威如雷霆变幻,她不知这其中掺杂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裴戬躬了躬身,颀长身姿背脊挺拔,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抱拳回道:“微臣也想进宫给陛下请安,只是母亲近来频频催我婚事,催得我心烦气躁,只想避开凡尘俗事哪也不去。早知陛下这里清净,微臣还不如进宫来避避了。”


皇帝面色一怔,眼里有几分打量,思索片刻,笑道:“你母亲说的也没错,你年纪到了,确实该娶亲生子了。”


说着看了看裴容:“学学你兄长,就不会让你母亲操心许多。”


裴戬直起身子,眼底笑意绚烂,并不回话,脸上却是一副“就知如此我才不入宫”的表情。


皇帝后知后觉自己被他勾出了真话,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真不知你这性子随谁。”


这时,旁边的五皇子忍不住插话,调侃道:“御安佛门前修行七载,说不定早就勘破红尘,清心净欲了,依儿臣看,父皇还是收回赐婚的旨意吧,省得到时乱点鸳鸯谱,把御安气得再出走三年,都不知何处去寻他。”


此话明显还有前因,裴氏两兄弟脸上都有些错愕。


五皇子笑着看向裴戬,见他脸上不解,好心解释道:“父皇刚刚确实谈及你的婚事,想要给你指婚来着,今日来了许多世家贵女,叫你从中挑一个,好了了父皇一块心病。”


皇帝轻咳一声,回头瞪了五皇子一眼,低声骂道:“就你多话!”


却不是真的斥责。


裴戬立马拱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微臣即日起就动身回天澜。”


“朕还没下旨,你急什么?”


皇帝笑意吟吟地看着裴戬,盯了他一会儿,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真的不急?就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姑娘?若是有,不要不好意思,告诉朕,朕马上给你赐婚!”


裴容往旁边瞥了一眼,见裴戬眉宇间已有不耐之色,担心他在圣驾前失了分寸,惹恼圣心,站出来要替他解围。


谁知裴戬忽然抬起头,先他一步问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不论是谁,都可以为我赐婚?”


裴容一顿,默默收回了脚。


“哦?”皇帝似乎很有兴致,“听你这意思,想必心中已有人选了?”


五皇子也有些意外,一脸好奇地撺掇他:“表哥快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三皇子李钦煜站在五皇子李钦羡对面,与他分列皇帝两侧,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不曾插话。


他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的自由,不敢再触怒龙颜,便扮作沉稳低调的模样,有几次想挤兑他那个蠢笨的五弟,都被他忍了回去。


但此时听到裴戬的话,也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去。


裴戬静立中央,即便在御前也丝毫没有畏缩低伏之感,清冷孤高的俊颜偏生多了几分邪肆之气,毫无畏惧地直视天子。


众臣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就连陛下也满脸期待。


裴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了口。


“若微臣说,微臣所心仪之女子,乃是他人之妻呢?”


他的声音携了笑意,可低沉的声线实在冷淡,隐隐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


此言一出,高台庭阁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望着中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向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做,哪有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江晏禾自然也听到了,心莫名地像是被人攥了一下,不安如同沸水般蒸腾起热气,烧得她头晕脑胀,脑袋压得更低。


裴容快速地撇开头看他一眼。


满座之人皆是被裴戬的问题唬了一跳,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戬似是笑了笑,笑容有些不屑。


非要问,问了又不敢答。


他低下眼睫,扫去眼底肆虐的疯狂之色,恢复一片平静,躬身行礼,朝皇帝拜了一拜:“微臣说笑的,陛下恕罪,臣实在不愿娶妻。”


听他陡然转变话锋,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面色稍霁,却也气得不行,拿起旁边一把葡萄往他那边丢去:“朕应该罚你掌嘴!”


裴戬接住葡萄,摘了一颗丢到嘴里。


“谢陛下赏赐。”


被他这么一闹,皇帝也不好再提赐婚一事了,君臣之间相互试探一番,也要有个度,彼此心照不宣就够了。


见这个侄儿确实没有娶亲的意思,他便作罢。


五皇子眼观父皇面色,适时转移话题:“马球比赛快开始了,父皇觉得哪边能赢?”


江晏禾闻声向下看去,马场中央已有两列纵队,分别骑马相对而立,一队额上系着红绸,一队腰上别着蓝带。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看到兄长也在场上,正扎紧头上的红绸,蓄势待发。


这边开始赌起输赢,大小不论,只是想博个彩头,到了江晏禾这里,她默默取了荷包里的银子放到托盘上,轻道:“押红方胜利。”


裴容见状,也从善如流地押了红方。


正要鸣金开始的时候,三皇子突然“咦”了一声,众人包括皇帝都被吸引了视线,朝他看去,他却是看着裴戬:“御安这次怎么不上?你不是很喜欢打马球吗,以前每次重阳宴,凡是你在,马球场上必有你的身影,每次拔得头筹的也是你。”


江晏禾的心忽地提了起来。


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裴戬身上有伤吗?


皇帝也很想看裴戬上场:“下去准备准备,朕也好久没看你打马球了。”


他是命令的语气,裴戬面不改色,挑了个借口婉拒:“臣上场了,那边的人岂不是少一个?”


“你们谁还想上?”皇帝扫了一圈,剩下的要么年过半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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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再跟小辈们嬉闹,要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爬个马背都费劲。


眼看着众人都纷纷低头,皇帝面色微微露出几分不快,这时三皇子李钦煜忽然跨出一步,跃跃欲试道:“儿臣也想上场。”


见有人站出来,此人还是自己的儿子,皇帝顿时龙颜大悦,拍了拍手道:“好!你们两个也好好较量一番,让朕看看谁更有长进。”


三皇子走到裴戬身前,笑道:“表弟选哪一队?”


裴戬没有回答,江晏禾却有些着急。


不论如何,裴戬不能上场,若是在比赛途中扯开伤口,露出异色,被人发现了他的伤,会惹出很大的麻烦。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该如何找借口拒绝呢?


“陛下,二弟大病初愈,大夫交代了要静养,不如换个人代替二弟上场吧。”


裴容站了出来。


皇帝也是才听说裴戬病了的事,关切道:“什么时候的事?身体好些了吗?”


“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裴戬回道。


五皇子端详着裴戬的脸色,觉得他精神尚好,怪裴容小题大做,手上打着摆子道:“霜之难道忘了?当年武举擂台上,御安受着伤也能一力降十会,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我看他早就好了!”


他藏有私心,知道裴戬实力强横,三哥必不是他对手,到时场上对决,三哥如果输了,丢的是皇家的面子,是父皇的脸。


虽然他脸上也不好看吧,但是能让父皇对三哥心生不满,他就乐意见到。


不知三哥哪来的胆量,竟敢出战跟裴戬一较高下。


李钦煜看着裴戬,拍了拍他肩膀,故意一般,用力捏了捏,嘴上道:“表弟,没关系,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去那边休息,我再找人替你上场便是。”


江晏禾看到他的手正好落在他伤口的位置,脸色都变了,三皇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想逼迫他上场,他到底什么意思,想要害裴戬吗?


她低着头攥紧手指,咬得唇边发白,却没办法说出真相,帮不到他任何。


若他只是裴戬,是裴容的弟弟,她可以装作不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为他担心一丝一毫。


可偏偏他还是镇戮!


江晏禾没办法视若无睹。


就在她祈祷着裴戬能拒绝三皇子的时候,旁边传来轻飘飘地一句:“先说好,表哥若是输了,可不许像以前那样,私下放狗来咬我。”


李钦煜面色一沉,眼底的恶毒有一瞬间没藏住,就这样与裴戬清澈如镜的眼撞了个正着,仿佛自己内心的阴私都在他这双眼下显露无疑,更昭显出他的卑劣不堪。


没人注意到二人面对面的交锋,一息的沉寂过后,李钦煜露出笑脸:“表弟说的哪里话,我何时放狗咬过你。”


怕裴戬真的当众戳破他做过的腌臜事,他急忙转身,对皇帝拱了拱手:“父皇,那我二人就下去准备了。”


“去吧。”


江晏禾站在一旁,亲眼看着裴戬离开,心焦如焚,偏生脸上还不能显露分毫。


裴容拉着她的手与她跪坐到席上,用力握了握,侧眸问她:“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江晏禾回神,冲他摇了摇头,把手抽出来,藏到袖子里,心不在焉道:“也许是风吹的。”


裴容收回视线,伸手握住前方的酒杯,在手指间缓缓转了转,长睫遮掩下的双眼阴云笼罩,潜藏的雷霆势如破竹,一触即发。


鸣金声起,台下的比试已拉开序幕,所以人都在全神贯注,唯独裴容肃沉着一张脸,往腹中灌酒,一眼都没往下面看。


裴戬一身红袍,手执银白球杆,额头上系了一条红绸,绕至脑后,与高悬的发冠缠在一处,垂下的两条红绫随垂悬的发尾凭风而动。


他率先抢到马球,一杆挥起,马球在纷乱的蹄子下飞速蹿出,如游动的龙儿落到接应之人手上,一个挥杆,马球准确无误地冲进球门,红方顺利拿下一城。


江晏禾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战况,手下意识抵在胸前,看到裴戬虽然气势凌厉,出手却有所保留,一颗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他既然答应了比赛,应是有把握敷衍过去,输赢在此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度过这场危机,不叫人发现他身上的伤。


就在江晏禾因场上战况而变幻脸色时,一侧灌着烈酒的裴容终于忍不住开口,凛冽低沉的嗓音如铁锤一般敲落在她耳畔:


“你很担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