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坦白

江晏禾心尖一颤,按在胸前的手微微蜷起,尽量不叫他看到自己慌乱的脸色,待三息过去,呼吸稳了许多,她才开口。


“没有,我在看兄长。”


“哦?我问的也是你的兄长。”裴容嗓音暗沉,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白地落在她身上,尾音意味深长,“你在否认什么?”


江晏禾没发现自己话中的漏洞,被他指出后,再想修补已经晚了。


大脑飞速运转,她在思索怎么解释能为自己遮掩过去,可方才“此地无银”的回答已经让她暴露无遗。


江晏禾顿时心中叫苦。


说出裴戬受伤之事,便会牵扯出她为他治伤,此前的谎话全部站不住脚,她更难说清楚。


相比较之下,她与镇戮之间的交集尚在嫁娶之前,儿时相伴的情谊最是率真坦诚,也许裴容还能更好接受一些。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之时,下面爆发出一声惊呼,江晏禾的视线落到台下,一眼就看到被球杆逼到马儿一侧,整个身子都快要落下马的裴戬身上。


身下的马还在疾驰,他贴在马腹左侧,手攥缰绳,一只脚勾着脚蹬,凭借肩膀发力,翻身又回到马上。


拿着球杆差点将裴戬逼落下马的李钦煜策马回头,笑着跟他道歉:“对不住啊表弟,我失了准头,差点打到你!”


裴戬不说话,双腿夹了下马肚,如离弦的箭般冲射出去,一杆抢了李钦煜手下的球,回身击到江奉祁身前。


江奉祁把握住机会,用胸膛顶了一下,在对手蜂拥上前抢球时,扫杆回击,马球回到裴戬那边,蓝队的人发觉自己被戏耍、扯缰回转时,裴戬已经将球打到了对方的门洞里。


红队再下一城,双方调整位置继续。


裴戬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像受过伤的样子,但是江晏禾却知道刚才那般对他来说已是极限。


她离着远,看不清裴戬的脸色,只能看到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兄长在旁边,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裴戬忽然回头,正跟她担忧的目光碰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戬似乎对她笑了笑。


像是在安抚她自己没事。


江晏禾缓缓向后卸了力气,被方才场上局势搅得心焦气躁,到现在心还在怦怦跳着。


裴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她通通忘了,也无心在这种场合跟他解释。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赛场,前半场结束是红方拿下首胜,下半场才要开始。


裴戬悠哉悠哉打马上前,气势正盛,游刃有余。


江晏禾却留意到他自始至终没有扭动的一侧肩膀,略微有些不自然,但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异常。


“夫君,我一会儿可以下去看看兄长吗?”江晏禾下定决心,回头去看裴容。


裴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江晏禾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清甜馨香靠近,她压低了声音:“晚上回府我再跟你解释。”


裴容垂眸,看到江晏禾一览无余的眼。


刚才的紧张闪躲都已经消失不见,此时她面色坦然,说的也都是真话。


裴戬反手握住她的柔夷,宽大的官服长袖将二人交握的双手遮掩,他撇开视线,淡道:“我跟你一起。”


“好。”江晏禾痛快应了一声,便很快投入到赛场上。


下半场蓝队士气不减反增,反扑之势尤盛,比分咬得很紧。


江晏禾却看出来其中门道。


裴戬伤势渐显,已不像之前那样勇猛,次次冲到最前,但好在兄长也不负众望,担起了主攻的责任,帮红队拿下两球。


场中局势很快到了赛点,所有人都拼出了看家的本事,就连三皇子李钦煜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马球在红蓝身影之间穿梭,几次在球门之前都被拦截打回,最后的拉锯战勾得看台之上的看客也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


混乱之中,马球传到了裴戬手中。


就在他扬杆之时,不知何处飞射来一道银芒,直冲他胸口而去。


眼看那铁杆就要打到他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裴戬向后倾身,后背几乎贴上马背,才堪堪躲过那根球杆,马球就要被人击落,他一拍身侧,腾空而起,反手攥住那根擦身而过的球杆,一击落在马球上。


这一击用了十足的力道,“咻”地一声,马球眨眼间到了球门前,守在那里的人想要用球杆拦截,球杆碰到马球的瞬间,遒劲的力道顺着杆身传至虎口,震得他手掌一麻,球杆瞬间脱手弹开,待他反应过来之时,马球已冲破网兜,骨碌碌滚了出来。


一击必杀,满场寂静。


几息过后,随着皇帝一声“好”,才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李钦煜摔了球杆,一脸不忿,回身一脚踢在一个腰间系了蓝色绸带的人身上,直接把人掀飞了:“谁让你扔球杆的!”


那人连滚带爬地跪地膝行过来,口头赔罪:“三殿下恕罪,是我手上出了汗,不小心脱手了!”


李钦煜脸黑得像锅底,“跟谁道歉?”


那人连忙转过身子,朝裴戬又是一拜:“二公子,对不住,是我没握好球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裴戬擦着手,闻言将手中的汗巾一抛,落在他头顶,“让我打你一棍,怎么样?”


汗巾下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场上偷袭,是三皇子示意他做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眼下裴戬要还他一棍,以裴戬的的身手,要是用了全力,他非死即伤!


他也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啊!


说着就要去求助李钦煜。


李钦煜听出裴戬知道是自己在背后耍小心思了,面上有些挂不住:“表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裴戬含笑:“表哥觉得,我可以绕过他几次。”


李钦煜一怔,觉得他意有所指。


“事不过三。”


裴戬看着他,一字一顿:“好,就三次。”


场下发生的事上面并不知情,江晏禾一见比赛结束就拉着裴容去了下面。


江晏禾说是去找江奉祁就是去找江奉祁,掠过裴戬的时候一眼都没看他,裴容却是要跟弟弟说两句话,就留在了他那边。


她走到江奉祁身前:“兄长。”


江奉祁没想到她会下来,快速地擦去脸上的汗,尽量让自己在妹妹面前清爽些,才道:“你来了。”


江晏禾不算热络,但脸上有笑意:“我押了你胜。”


江奉祁怔了一怔,被妹妹的笑容晃了晃眼,顿感不真切。


上次母亲祭日,妹妹不声不响地离府,他还以为她生气了,要气一段时日才好。


现在看起来像是没有芥蒂的样子。


江奉祁也弯了唇角,“你在上面时看到我了?”


“嗯。”


一问一答,干巴巴的回应,像是两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这句对话后,气氛陷入凝滞,夹杂着几分尴尬。


江奉祁挠了挠头,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硬着头皮问——


“阿禾,兄长方才的表现怎么样?”


“兄长,你刚才在场上跟裴二公子交谈了吗?”


二人的声音几乎是一起发出,声音落下后,两人都愣了愣。


江奉祁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妹妹下来的目的不是来看他的。


江晏禾望着他,又重复一遍问题,也不在意他问了自己什么。


江奉祁迟疑片刻,回道:“嗯,说了。”


“说了什么?”


“他说,”江奉祁心中疑惑,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裴二公子跟他说了什么,索性不是很打紧的话,就告诉她了,“说我眼神不好使,要让我留意场上的马球,别跟丢了。”


江晏禾:“……”


她捂唇一笑,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但又确实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惯会阴阳怪气挖苦人。


身上的伤还不知疼成什么样子,还有闲心帮她打趣兄长。


一股暖流淌过心头,熨帖了四肢百骸。


她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瓷瓶,递给江奉祁:“一会儿你们换衣服的时候,帮我把这个交给二公子。”


江奉祁顺手接过,听到最后一个字后猛然瞪圆了眼,嗖地将手背到身后,四下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下身子。


“这是什么?”


他急得口不择言,“阿禾,你胆子也太大了!”


江晏禾一脸无辜:“怎么了,只是让兄长帮我捎个物什。”


“裴二公子是你夫君的弟弟,有什么东西你不能让他帮忙递?”


江奉祁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关键,把江晏禾问得神情僵住,其实她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但她的迟疑看在兄长眼里就像心虚,怕是会惹来他更深的怀疑。


微微叹一口气,她道:“兄长,你不要胡思乱想,这瓷瓶里的东西是药。”


“药?”


“对,二公子现在需要它。”江晏禾叮嘱他,“但你最好隐秘些,不要让别人看到,我现在没办法三言两语跟你解释清楚,但我是信任你,才让你帮我的。”


说着,她垂下了头。


江奉祁有些心软,妹妹懂事乖巧,很少拜托他事情。


而且以他对妹妹的了解,她也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江奉祁快速打开药瓶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是药丸,只是不知医治什么。


收起药瓶,他回道:“好,我帮你。”


江晏禾跟兄长交代完事情就随裴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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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全程与裴戬没有交流。


裴容看在眼里,脸色终于好看些。


“跟舅兄说了什么?”回到席上,裴容问道。


江晏禾当然隐去了赠药的细节:“我跟他说,我押了他赢,如果他得到赏赐,也要分我一半。”


裴容展颜一笑:“我赢的那份也可以给你。”


心蓦地一紧,她转头瞭了他一眼。


总觉得裴容的话音里带了几分刻意的讨好。


江晏禾并不是缺钱,她也没有跟兄长要赏赐,面对赠予时她会先下意识掂量掂量,对方会否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胡乱地应了一声。


正巧陛下开始论功行赏了,她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前方。


兴许是三皇子输了比赛,皇帝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兴致却比赛前淡了不少,李钦煜蔫蔫地站在他身侧,他一个眼风也没赏给他。


皇子下场,输给了臣子,还输得并不体面,皇帝脸上必不会好看。


三皇子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球比赛结束,封赏完毕,日头沉入西山,皇帝携了百官群臣去往醉熙宫前殿,准备宴饮。


路上,裴容裴戬被陛下召走了,江晏禾并着三个妹妹脚程慢,跟在队伍的后头,听着三人叽叽喳喳谈论那场马球比赛。


裴锦昔挥动着手,兴奋还没褪去:“还是我们二哥厉害,最后那个凌空击球,有几个人能做到?”


裴锦彤神色怏怏,兴致不高:“嗯……”


裴锦朝推了推她:“齐公子输了,你别不开心,输给二哥又不丢人。”


裴锦彤被戳中心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我才没有不开心!”


“你就是有!”


“我没有!”


“你有,你都笑不出来!”


“我、我、我只是跟大嫂一样。”裴锦彤把焦点转移到江晏禾身上,“你们看,大嫂也不笑。”


江晏禾怀揣心事,没注意她们之间的磕绊,此时三人六双眼睛都落到自己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二哥赢了比赛,大嫂却愁眉苦脸的,大嫂是不想二哥赢吗?”


裴锦彤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心里对齐公子有怨气,害她丢了脸,不知该如何发泄,索性直接拉大嫂下水。


江晏禾不欲与她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其实裴锦彤与她差不了两岁。


“你二哥赢了,我自然高兴。”江晏禾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我兄长也在场上,同样赢了比赛。”


裴锦朝嘟嘟囔囔:“只有齐公子输了。”


裴锦彤的脸彻底挂不住,跺了跺脚就要走,江晏禾紧忙拉住她:“蓝队赢了十杆球,八杆都有他的参与,齐公子虽败犹荣。”


这一句夸到裴锦彤心坎上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真的吗?”


“真的。而且输了比赛也不能说明什么,场上有二十四个人,每个人水平不同,打马球需要互相配合的,自己就算身手再好,没有人接应还是会输。”江晏禾耐心劝她。


裴锦彤心里终于舒坦些,也知道自己是在耍小性子无理取闹,怯怯地看了江晏禾一眼,眼里有几分羞涩。


“但二哥就特别强!他在哪一队都能赢。”一旁的裴锦朝两眼冒着星光,还在夸赞裴戬,语气钦佩不已。


江晏禾停顿一下,低声应和:“嗯……他独独例外。”


众人很快回了醉熙宫前殿,夜宴开始,大殿中央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江晏禾坐在裴容身边,避开了酒杯,经过上次醉酒之事后,她决心连果酒都不碰了,只吃些食膳果腹。


倒是裴容喝了许多,眉眼间已有醉意。


江晏禾忍不住劝他:“你少喝些。”


裴容盖住杯口不动,侧头看她,微醺黑眸在灯火映照下轻微颤动,极力掩饰着眸底的失落:“阿禾,你说了,回去要跟我解释……”


食箸一顿,她才想起白日在马场看台上未尽的话。


江晏禾是要与他说的。


“嗯,回去我都告诉你。”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紧接着,江晏禾就感觉背后一凉,清凉的液体顺着衣领滑下,溅湿了她的衣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子蹲下身拂去江晏禾身上的酒水,但后面已经湿透了,补救也没有用处。


“没关系,我去换一下吧。”看到那年轻女子急得快要哭了,江晏禾起身与她微笑,便要去更衣。


这种场合,他们都会备上换洗的衣服。


裴容要与她同去,但起身时身子踉跄一下,好险才稳住身形。


江晏禾见他醉得不轻,出声劝道:“不必了,让宫人带我过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