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集:数字化记录
糖龙技艺的数字新生
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双生谷,阿竹站在谷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山路上零星的身影。那些背着行囊的年轻人大多是来学糖龙技艺的,可这两年,队伍明显稀疏了些。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糖龙挂坠——那是风痕用第一锅成功的糖液给她捏的,鳞片上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
“在想什么?”温如霜端着两碗山泉水走过来,青瓷碗沿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她鬓角已染了些霜色,可眼神依旧清亮,“昨日李村的后生说,城里的孩子们都在玩会发光的塑料龙,说咱们的糖龙太脆,摆不了三天就化了。”
阿竹接过水碗,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她想起三年前在异国展示糖龙技艺时,那些蓝眼睛的孩子围着刚成型的糖龙惊叹,可当她讲解熬糖火候的讲究时,后排已有孩子低头刷起了便携终端。“如霜,”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咱们是不是该让糖龙学会‘飞’进那些小方块里?”
风痕恰好从工坊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完工的糖龙骨架。听到这话他愣了愣,糖勺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弧线:“你是说……那些能存影像的匣子?上次镇上供销社的王主任带来过,说叫摄像机。”
三人踩着露水往工坊走,石板路上的青苔被踩出深浅不一的绿痕。工坊里弥漫着焦糖与薄荷的混合香气——那是去年发现的草药配方,能让糖龙多存半个月。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牛皮纸,里面全是各地传承人寄来的糖龙故事,有的字迹娟秀,有的带着孩童的涂鸦。
“我去城里见过,”风痕将糖勺搁在青石灶上,火星子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学堂用那个叫电脑的东西教算术,比算盘快十倍。要是把咱们做糖龙的法子录进去……”
“不止法子。”温如霜翻开墙角的樟木箱,里面是这些年收集的宝贝:有西域商人用香料绘制的糖龙图谱,有江南绣娘绣在绢上的糖龙纹样,还有漠北牧民刻在骨头上的糖龙图腾。“这些都该留下来。不然再过几十年,谁还记得糖龙为什么要捏七寸长的龙须?”
三天后,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面包车碾过谷口的碎石路。带队的张导演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爬满青藤的石屋直咂舌:“阿竹老师,您确定要把熬糖的黑烟也拍进去?我们电视台拍美食节目,都得用滤镜……”
阿竹正往青石灶里添柴,火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跳跃:“张导,您看这灶膛里的火,得烧到槐木芯子发红,糖液才能熬出琥珀色。要是连烟火气都没了,孩子们学去的,还能叫糖龙技艺吗?”
张导演看着她往铜锅里倒麦芽糖浆,金黄的液体在柴火映照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风痕正用铜钳调整灶门的通风,温如霜则在案前摆开十二种模具,从商周的夔龙纹到明清的祥云纹,每一件都刻着岁月的包浆。他忽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教学视频,是要把双生谷的晨昏、老灶的温度,都封存在数字里。
拍摄比想象中难。第一天拍“拉糖”环节,风痕的手掌被滚烫的糖液烫出燎泡,却坚持要重拍:“刚才拉的弧度不对,龙身该像山谷里的溪流,得有自然的弯度。”温如霜为了讲清“糖龙点睛”的寓意,翻遍了谷里的藏书,连光绪年间的《糖作谱》都找出来当佐证。
最磨人的是拍“草药入糖”。年轻的摄像师嫌过程太慢,想快进处理,被阿竹拦住了。她指着铜锅里渐渐泛起的碧色泡沫:“这薄荷汁得在糖液七分稠时加,早了会苦,晚了锁不住香气。您要是拍快了,学的人照着装,不就把好东西改坏了?”那天从晨光熹微拍到暮色四合,镜头里记录下糖液从金黄变翠绿的全过程,连草药在沸液里旋转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三个月后,教学视频初剪完成。阿竹他们坐在谷里唯一的电视机前看样片,当看到风痕演示“龙尾三折”时,他忽然红了眼眶——那是他过世的师父教他的第一招,当年总学不会,挨了不少罚。温如霜指着屏幕里自己讲解“糖龙与节气”的段落,笑着说:“原来我讲起这些,眼睛会发亮啊。”
可他们没止步于此。阿竹想起在国外时,看到洋人用一种叫“光盘”的东西存音乐,便托人打听能不能把糖龙的故事也存进去。风痕带着传承人翻山越岭,去拜访懂电脑的年轻人,想把那些手绘的糖龙图谱做成电子版。温如霜则把收集的故事编成脚本,配上老照片,做成了能在屏幕上翻页的电子书。
有次县城中学的老师来谷里,带了台能上网的机器。阿竹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各地糖龙图片,忽然拍手道:“咱们也做个这样的‘展览馆’!让山里的孩子能看见京城的糖龙,让海边的人能瞧见咱们谷里的样式。”
线上展览上线那天,谷里像过节一样热闹。王村长的孙子抱着平板电脑,手指划过屏幕,就能看到漠北的骨雕糖龙在旋转,还能听到温如霜讲解它背后的牧民传说。李村的绣娘对着视频学新的糖龙纹样,再也不用跑几十里山路来请教。连国外的友人都发来邮件,说通过那些数字化的资料,终于看懂了糖龙眼睛里藏着的“吉祥”二字。
这天傍晚,阿竹又站在老槐树下,手机里传来张导演的声音:“阿竹老师,省里的教育台想播咱们的教学视频,还要做个专题报道呢。”她抬头望向山谷,夕阳给工坊的烟囱镀上金边,风里飘着新熬的糖香。
风痕和温如霜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数字存储盘,里面存满了新收集的糖龙故事。“城里的技术员说,这东西能存五十年。”风痕掂量着手里的小方块,像捧着块稀世的糖料。
“五十年后呢?”阿竹笑着问。
“那就再换种法子存。”温如霜望着远处山路上渐渐多起来的身影,那些背着行囊的年轻人里,有来学技艺的,也有来帮忙做数字档案的,“只要想学的人在,糖龙就总有法子活下去。”
暮色渐浓,工坊的灯亮了起来。镜头还在运转,记录下新一批传承人学习拉糖的模样。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墙上的电子屏,屏幕里,几十年前的老糖匠正在教徒弟捏糖龙的头,而屏幕外,年轻的手正捏着滚烫的糖液,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数字的洪流里,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那锅在老灶上翻滚的糖液,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正如那些守护技艺的人,既守着古法的根,也朝着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