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集:江湖传说

双生谷记事: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潮气,青石板路被雨润得发亮,像块被反复擦拭的墨玉。镇口老槐树底下,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个说书先生,听得眼睛发直。

"要说这江湖里最奇的去处,还得是那双生谷。"先生把醒木拍得震天响,唾沫星子混着雨丝飞,"谷里有二宝,一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二是能解千愁万绪的糖画。据说啊,那糖画甜得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掉眼泪,当年影阁阁主临死前,就念叨着要再尝口糖龙呢......"

树影里,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悄悄攥紧了拳头。他叫阿竹,爹娘去年染了时疫去了,镇上的药铺说这病没治,可他前日在药铺后巷偷听到,掌柜的正跟人说,双生谷的药能治这病,只是谷主从不轻易示人。

"那谷主是神仙吗?"有孩子追问。

"是两位女仙!"先生捋着山羊胡,眼睛眯成条缝,"听说一位擅医术,指尖能催花开;一位会剑术,剑气能凝冰霜。还有位青衫先生,据说是两位女仙的夫君,一手算盘打得比剑还准......"

阿竹没听完就溜了。他摸出藏在怀里的半块干饼,塞进嘴里嚼得生疼。昨儿个他已经探好了路,从镇外的断崖绕过去,能看见双生谷的飞檐翘角,像只停在山谷里的大鸟。

雨停的时候,阿竹已经钻进了谷外的竹林。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竹叶在头顶沙沙响,倒像是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记得说书先生说过,双生谷外围种着"醒神草",生人靠近就会头晕,可他走了这许久,只觉得空气里飘着股甜香,像是灶上熬着的冰糖水。

转过道山弯,眼前忽然亮起来。成片的药圃顺着山势铺展开,紫的是紫苏,绿的是薄荷,最惹眼的是田垄边种着的山楂树,青红相间的果子坠在枝头,看得人牙酸。远处有座白墙黑瓦的院子,檐角挂着块暖玉,风一吹就叮咚响,倒比镇上的风铃好听。

阿竹猫着腰躲在山楂树后,看见院子里摆着张石桌,两个穿素色衣衫的女子正围着个竹篮争执着什么。穿绿裙的那位伸手去抢,袖口滑下来,露出腕上道浅浅的疤;穿白衣的那位偏身躲开,发间别着支玉簪,阳光下闪着冷光。

"最后一串了,该我吃。"绿裙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咬碎了冰糖。

"昨日你就抢了三串,今日该我。"白衣女子的声音稍沉些,却带着笑意。

"谁让你练剑练到忘了时辰?"绿裙女子突然伸手去挠对方咯吱窝,"认输不?认输就给你尝一口。"

白衣女子笑着躲闪,衣袖带起阵冷风,石桌上的空竹篮竟被吹得翻了个身。阿竹吓得捂住嘴——这难道就是说书先生说的"剑气凝冰"?

正闹着,个穿青衫的男子从屋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本账册,无奈地看着那两人:"又抢糖葫芦?昨儿个刚算过账,这个月的山楂已经超支了。"

绿裙女子扭头瞪他:"沈砚之,你帮谁?"

"我帮账本。"青衫先生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嘴角却弯着,"再说了,凌霜你昨日偷吃的糖渣还在灶台上呢,凌雪看见了没?"

被叫做凌雪的白衣女子挑眉:"哦?我说怎么少了半串,原是被你藏起来了。"

凌霜哼了声,突然抓起石桌上的糖画往嘴里塞,却被凌雪伸手捏住了手腕。两人指尖一碰,阿竹忽然看见凌霜腕间的疤痕亮了下,像是有暖光从里面透出来。檐角的玉佩恰好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惊得院外的山楂树上扑棱棱飞起一群鸟,翅尖扫落的果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阿竹吓得往后一缩,后腰撞在树桩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谁在那儿?"凌雪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阿竹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在石桌边的白衣女子已经站在他面前。她的眼睛很亮,像寒川的冰,可仔细看,眼底又藏着点暖光。

"我......我是来求医的。"阿竹结结巴巴地说,手心里全是汗。

凌霜和沈砚之也走了过来。绿裙女子蹲下身,打量着他:"你爹娘呢?"

阿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去年染了时疫去了,镇上的大夫说没治,可我听说......听说你们有药能治......"

凌霜的手顿了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阿竹只觉得一股暖流通到心里,刚才撞疼的后腰也不酸了。

"时疫去年就过了。"沈砚之的声音很温和,"你是想求药,还是想找我们问清楚,为什么当初没人去镇上救他们?"

阿竹愣住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夜里梦见爹娘咳着血问他,为什么没人来救他们,他就觉得这双生谷的人定是藏着药不肯给。

"跟我来。"凌雪转身往院子里走,"让你看看我们的药。"

药房在院子东侧,推门进去,满墙的药柜排得整整齐齐,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凌雪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个瓷瓶,她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放在桌上:"这是去年治时疫的药,你爹娘染病时,我们正带着弟子在北境赈灾,等赶回江南,镇上已经......"

她没再说下去,阿竹却明白了。他看见药柜顶上摆着个木牌,上面刻着"药王非王,只为救人",字是红漆描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药给镇上的药铺?"阿竹捏着衣角问。

"这药需要寒川的冰髓做药引。"凌霜端来碗温水,"去年冰髓用尽了,我们三个带着弟子在寒川凿了三个月冰,才凑够北境的用量。"她挽起袖子,阿竹看见她的小臂上全是冻疮的疤痕,纵横交错的,看着比他后腰的撞痕疼多了。

沈砚之翻开账册给阿竹看:"你看,这是去年的记录,正月十七,发往青州的药;二月初三,发往并州的药......"册子上的字迹娟秀,像是凌霜写的,可有些数字旁边画着小小的糖葫芦,又像是凌雪的笔迹。

阿竹的脸突然红了,他想起自己偷听到的话,原是断章取义了。

"饿了吧?"凌霜突然笑了,从竹篮里拿起最后一串糖葫芦,递给他,"刚抢了半天,倒忘了正经事。"

糖葫芦上的糖衣晶莹剔透,咬下去脆生生的,甜里带着点酸。阿竹含着糖,眼泪又掉下来,这次却不是委屈,是觉得这味道很像小时候娘给买的糖画。

"想学做糖画吗?"凌霜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铜勺和块青石板,"我教你。"

阿竹愣愣地看着她舀起融化的糖浆,手腕一转,青石板上就出现了条歪歪扭扭的龙。龙的犄角缺了块,凌雪在旁边哼了声,拿过铜勺补上,动作竟比凌霜还熟练。

"她练了十年才补得这么快。"沈砚之在旁笑着说,"当年她总嫌凌霜的糖龙缺角,天天拿着铜勺在灶台上画,把铁锅都刮花了。"

凌雪瞪了他一眼,指尖却凝出点白气,在糖龙身上扫过,刚画好的糖瞬间凝固了。"这样就不会化了。"她把糖龙递给阿竹,"带回去吧,吃了甜的,就别总记着苦的了。"

阿竹捧着糖龙走出双生谷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风穿过山谷,檐角的玉佩又叮咚响起来,他回头望了眼,看见凌霜和凌雪正趴在石桌上抢账册,沈砚之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串新的糖葫芦,像是在哄两个孩子。

山楂树的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发亮,阿竹突然觉得,这双生谷的二宝,或许不是药和糖画。他摸了摸怀里的糖龙,甜香混着药香飘进鼻子里,倒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让人心里敞亮。

下山的路上,他看见几个孩子正往谷里探头探脑,想是也听说了谷里的传说。阿竹走过去,把糖龙举给他们看:"别偷溜了,里面的谷主可好了,会给你们糖画吃呢。"

孩子们的眼睛亮起来,跟着他往镇上跑。阿竹跑在最前面,觉得风里的甜香一直跟着他,像极了小时候爹娘还在时,灶上熬着的冰糖水味道。

远处的双生谷里,凌霜正追着偷摘山楂的小弟子跑,凌雪拎着剑穗喊:"抓住他!罚他抄药经!"沈砚之坐在石桌边,算盘打得噼啪响,算到山楂账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檐角的玉佩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惊起的飞鸟掠过药圃,翅膀上沾着的药香,竟随着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