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这么多身份,只有爸爸的女儿最好当(九)

“他...到底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最后劳德明只说了一句话:

“明天早上七点,神外办公室,自己来问他吧。“

挂断电话,王来好呆坐良久。

最后他打开书柜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本尘封已久的笔记本。

那是他三十年前当住院医时的手术笔记。

翻开泛黄的纸页,他郑重其事地在最新一页写下标题:

《向罗峰学习记录?第一天》

落笔的瞬间,这位享誉军区的神经外科主任忽然想起白天罗峰看他的那一眼。

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又透着某种医者特有的慈悲。

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轻视,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井底之蛙的...怜悯。

窗外,一轮满月悄然爬上枝头。

王来好站在窗前,第一次感到自己三十年积累的荣誉与权威,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被一个年轻人用一把手术刀轻轻碾碎。

而奇怪的是,他竟觉得...无比畅快。

.........

监护仪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17,幽蓝的屏幕光映在劳德明疲惫的脸上。

他握着女儿苍白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住院三年留下的针眼痕迹。

窗外偶尔传来换岗士兵的脚步声,像是某种提醒。

这个世界仍在正常运转,尽管他的世界已经停滞了整整三年。

“小雨...“

老教授轻声呼唤,像过去一千多个夜晚一样。

明知不会有回应,却依然坚持每天念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拴住女儿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灵魂。

突然,他的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压力。

劳德明猛地坐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

是错觉吗?

还是...

“爸...爸...“

这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在监护室里。

劳德明浑身剧烈颤抖,差点碰翻输液架。

他慌乱地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凑近女儿的脸。

在那张他以为永远不会有表情的脸上,睫毛正像破茧的蝴蝶般轻轻颤动!

“医生!快叫医生!“

老教授对着门外嘶吼,声音劈了岔。

他颤抖的手捧住女儿的脸颊,泪水模糊了视线,

“小雨?能听见爸爸说话吗?“

监护仪的脑电波突然剧烈波动,从平坦的δ波变成活跃的θ波。

当那双紧闭三年的眼睛缓缓睁开时,劳德明感到心脏几乎停跳。

女儿的眼珠缓慢转动着,最终聚焦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

“爸...爸...“

小雨的嘴唇干裂渗血,每个音节都像砂纸摩擦,

“好...黑...“

这三个字让劳德明瞬间崩溃。

他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额头抵在女儿瘦削的肩头,白大褂被泪水浸湿一大片。

值班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时,看到的是军区总院最威严的教授,此刻正跪在病床前泣不成声。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肌力三级!“

“快通知神经外科!“

医护人员忙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劳德明只感觉到女儿的手指正艰难地勾住他的小指,就像她小时候怕走丢时做的那样。

“疼...“

小雨突然皱眉,这个细微的表情让老教授欣喜若狂。

她能感知疼痛了!这是多少植物人患者梦寐以求的神经反应!

医生做完紧急检查后,识趣地退到帘子外。

监护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父女俩交错的呼吸声。

劳德明用棉签蘸水湿润女儿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一件出土文物。

“我做了...好长的梦。“

小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耗费极大体力,

“一直...往下掉...想抓住什么...“

劳德明的心揪成一团。

他轻轻梳理女儿汗湿的额发,三年卧床让这头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变得枯黄稀疏,

“不怕,爸爸在这儿。“

“对不起...“

小雨突然说,一颗泪珠从眼角滚落,

“是我的...错...“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老教授心里。

他想起女儿坠楼那天早上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

【爸爸,晚上我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而他因为那台该死的首长手术,直到深夜才看到。

“傻孩子...“

劳德明把女儿的手贴在脸颊上,感受着久违的温度,

“是爸爸对不起你...“

监护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值班医生带着神经外科的住院总进来。

但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都不约而同地停在门口。

老教授正贴着女儿的耳朵轻声哼唱,那是首荒腔走板的摇篮曲。

三十年前,他就是这样哄襁褓中的小雨入睡的。

“生命体征稳定。“

住院总小声对护士说,

“明早再做详细评估。“

人群散去后,小雨的精神似乎好了些。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监护室,在看到窗外的月亮时停顿了一下,

“现在...是几月?“

“六月。“

劳德明轻声回答,

“你睡了三年零四个月。“

女儿的手指突然收紧。

劳德明以为她会崩溃,会歇斯底里,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平静,

“罗...医生呢?“

老教授愣住了,

“你记得他?“

“梦里...有人握着我的手。“

小雨努力组织语言,

“说'该醒了'...声音很暖...“

劳德明突然想起手术结束时,罗峰俯身在女儿耳边说的那句话。

当时监护仪警报大作,没人听清内容,现在想来...

“他救了你。“

老教授抹了把脸,

“用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方法。“

小雨虚弱地勾起嘴角,这个微小的笑容像破云而出的阳光,

“要...谢谢他...“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劳德明看着女儿再度陷入沉睡。

这次是正常的生理睡眠,呼吸平稳,脑电波显示完美的睡眠纺锤波。

他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转身走向窗前。

晨光中,住院楼下的林荫道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峰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夹克,手里拎着早餐袋,正慢悠悠地走向神经外科病区。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抬头,精准地看向三楼监护室的窗口。

隔着三十米距离和反光玻璃,两人的目光仿佛在空中交汇。

劳德明下意识抬手敬了个军礼。

这个他这辈子只对老首长做过的动作。

远处的罗峰似乎笑了笑,随意地挥了挥手里的豆浆杯,继续晃悠着消失在拐角处。

老教授转身看向病床上安睡的女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皱巴巴的白大褂。

三年来第一次,他感到肩头那座名为“愧疚“的大山正在崩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监护仪屏幕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正好笼在小雨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像是某种神谕,又像是迟来已久的...

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