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见面
然而话筒到嘴边了,她却只是发出“嗯“的一声。
对方说:“虹影。”
确确实实又是丽芬的声音,虹影又吃一惊,当下的反应是丽芬和幼成在一起给她打电话。
“呵…”他笑起来。
恰是他学丽芬,学的惟妙惟肖。
“哼....”她夹带了鼻音:“不理你了!”
“那不成。”这吴侬女子软糯的鼻音让他周身受用:“我历经了千辛万苦才给你打上这通电话。”
他也说辛苦,他是不知道她有多辛苦。
却也不知道何从说起,只一会儿,轻飘飘的心情像是海绵掺杂了水份,眼看着沉重下去,她半晌不言语,而后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电话号码的?学丽芬的声音又学的那么像?”
找这电话号码费了些周折,让大庆去打听,每况益下的娄家在交际场上已经销声匿迹。后来通过一个抽鸦片的,知道娄伯勤也好这一口,鸦片短缺的时候谁也忍受不住,电话用来迅速地互通有无。
学陈丽芬那是因缘际会,他正苦于无法亲自去找虹影,陈丽芬倒送上了门。他学戏,模仿人是第一步,早年他唱云霄天唱的恍若一人,好奇心所致,有时也玩玩青衣花旦的小腔。他今天特意地留心观察丽芬,特别她发声的模样,她养尊处优惯了,生活上没有受过磨难,声音是浮在表面上的,好像一片浮萍,不知道活得好活得长久需要扎根。
“我自有我的方法。”他以丽芬沾沾自喜的腔调说道。
这话说的,丽芬自己听见了怕也要怀疑半天,虹影噗呲一下又笑了,又觉x得这样对不住丽芬,便道:“你别这样,老学丽芬,对丽芬多不尊重。”
接着又说:“丽芬是我的好朋友,你可别慢待她。”
她的好朋友一大清早等了他半天,“天真烂漫”地要他相送一程。
“你的好朋友,似乎特别喜欢我。”
话是没错,可是虹影以为,丽芬对他的喜欢,和戏场里喜欢他的所有女戏迷一样。他这般骄矜,她总要耻笑耻笑。
“是,喜欢你,所有人,不,但凡是女的,都喜欢你,怎么办呢?严先生。”
“怎么办。你抓紧啊!我现在拽在你手里,你千万别让我跑了。”
“我是无所谓的,那姓严的自己找上我,他一定要对我...“
”对你什么?“
”....
她不说了,说着说着就离了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么烦乱的处境中,津津有味地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耍流氓。”他笑道。
啐,若她是唱戏的李凤姐,定是挥舞着手绢唾沫星子都要喷他脸上。她只是红了脸,一手拿听筒,一手托腮,手臂撑在摆放电话机的案几上。
“虹影。”
“嗯。”
“怎么不说话了?”
“跟你没说什么好说的,你只会...”
“嗯呵...他清了清嗓子。
她的坨红上了眉梢,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那就叫我一声,你还没叫过我呢。“
“叫过了,严先生。”
“不对。”
“姓严的。”
他”嗳“一声,表示不满:“你这样就不乖了。”
她吃吃笑:“怎么不乖,我不会别的,只会这样叫。”
“不,你会的,昨晚就很会,临别的时候....”
临别的时候,她倒是好好想了想。
“你那一声,让我想到至今...”
她扶着双颊,脚在凳子底下晃。
“幼成....他学起她来了。
一声不够,再来一声:“幼成...
这般娇媚,这般柔弱,这般深情,听得她自己心发荡,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又有些恼羞成怒。
“胡说,我没有...,你诬陷我。”
“天地良心,你怎么不认账?”
她怕笑得出了声,让外面的人听到,用手捂住嘴。
他说:“真想穿过电话线,盯着你的眼睛,哪怕你不承认。”
真能穿过电话线就好了,用他迷人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伸出他的双臂,把她拥入怀里。她曾经觉得不对,可是那感觉让人太着迷。她想他了,又想他了,迫切地想,她放眼四顾这空洞洞暗沉沉的书房,仿若见他拿了本书出现在书架旁。
穿着他昨日白天见她时穿的黑棉袍,他穿黑的真好看,利落的颜面像雕塑一样。
“幼成!”
这声气有些异样,他愣了愣,笑道:”是,想起来了就这样叫。”
”幼成...!
“.....
“幼成!”一连数声,一声比一声哑,千情万绪涌上来,泪珠儿沾上了眼睫毛。
他心里发慌。
“怎么了?”
她从腋下抽出一块手绢,按在眼睛上。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的这些事,不用跟他讲,或者不讲他也能猜的到。读书是无望了,她昨天先跟母亲提起撤回了退学申请的事,母亲当即掐灭她的希望。
没有意思,读什么书,自古女子一条出路,就是寻份好人家。
再说,更加决然,淑婉按着胸口道:虹儿,你要体谅,留出你的嫁妆钱,家里再没有余钱供你读书。
不留嫁妆不成,陈彦柏的婚书已经在半空中飘荡。
去趟丽芬家,原想从一个漩涡里拔脚出来,不成想跌入了另一个更急的漩涡。
漩涡中漂浮着一块木板,是幼成,他的爱把她从漩涡中顶上去,使她享受到新鲜的短暂的欢愉,可是他和她之间,无法有长久的计划,他们的事情,心照不宣地,都知道不能和旁人分享。
阴暗的冬日,关紧门窗的房间阴暗的跟暮色降临一样,案几上有一盏台灯,她并不去开,她自觉得,只有阴暗才能够让她情绪上无所顾忌的宣泄;就好像她和幼成,冒着别人的名义,关上门窗,放低声音,偷偷地你一句我一言,爱火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燃烧。
她默默地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虹影,你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开车过来寻你。”
”不,我没事...,不...不要紧的。“她想他不能来,来了让形势更加紧张,她抹着哭红的鼻子:”我...只是哭一会儿,你不知道,当着我妈....的面,我连哭...都不敢哭,我妈她...身体不好,我体谅她,我知道,她也是...为我着想;可是....可是...谁...,谁又来体谅我....?
她断断续续,哽哽咽咽,话说出来了,并没有抒怀多少,她托着自己的额头:“幼成....,你说让我抗争,我这才回家不到一天,就已经抗争不动了...
他明白了,昨晚与她分别,他就有预感,陈彦柏抢坐在她身旁,像是在宣扬他志在必得的主权;而她家里的情况,他今天又做了些深入的了解,是一艘即将沉没的船。
再没心思让她读书,不经世事的妇孺眼见水漫进了船舱,当即慌了神,爱子惜子,急着把孩子抛出去,她的眼窝子浅,并没有预料到,孩子也许被她抛进了惊涛骇浪。
“你不要急,急也没有用,我这边有些想法,电话里讲不方便,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约这两天能够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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