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夺爱

幼成给了虹影两百块让她出入叫车用,她却是电车坐惯了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车上不挤,又不赶时间,她觉得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这条小马路下一个岔口走出去便是静安寺,坐二十路到兴国路就是站站停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时。

正走得兴兴头,岔口快到了,听到汽车喇叭的嘟嘟声,起初没注意,不停地追着她叫她才转回头。

“是你!”

她欣喜地走过去,幼成停下车子,从里给她推开车门。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上午有事吗?”

幼成笑笑,等她坐好了,踩动油门,往后视镜里一看,问她道:“后面那辆汽车你认得吗?跟了你一路。”

她特为转过身子去瞧,那辆招摇的墨绿色庞蒂亚克,使她笑意犹存的脸立即阴沉。

忐忑似浪袭上胸口,她怕被人发现,身子埋进车椅里,道:“是丽芬吗?”

“大概是的。”他转动方向盘,开出这条岔路,汇入静安寺的车流。

“今天天气好,我们先在市区兜一兜。甩掉这个尾巴后,我带你去黄浦江畔看风景。”

他神态自若地与她聊天,虹影心不在焉,又往后看几眼,见那车与他们保持着两三辆车的距离,这回看清了,开车的是司机老汪,戴着宽檐礼帽的“好朋友”陈丽芬人坐在后座上,身子前倾,指手画脚地在说些什么。

“真的是她。”她喃喃地说道。

“不要紧的。”他一手开车,一手握她的手,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手冰冰凉,他道:“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一会儿就让她跟不上咱们。”

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他积累了多年的实战,总结了一道不押韵的口诀:“一转弯,二变道,突然加速突然停,十字路口冲过去,出其不意反向还。”

这一番折腾,训练有素的记者就是侦探都被他甩掉过,何况老汪这种按步就班的司机,只花了十五分种,他们反方向经过永远香烟缭绕的静安寺,而那辆庞蒂亚克已经无影无踪。

“是不是,不见了。”他笑着说,踩动油门,方向是明确的,是他带她去过的茅草丛生无人问津的野黄浦江畔。

“好久没去那儿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去看看天高云淡江水流,你说好不好?”

没得到她的反应,他转过脸来看她,她的面色还是有点不自然。

“怎么了,还在后怕?”

“不是后怕……”她缓过劲来,干巴巴启动嘴唇:“就是有点儿……”

有点什么?心虚?尴尬?他等着她,她作势好几次,也没说上来。

“幼成……”偏过身子她望着他:“你说,她跟着我做什么?”

“也许……”他忖一忖:“……惦记着你吧。”

惦记个鬼,初听不对,再想,这句话绝对没错。她觉得,自己的有生之年,将在被陈丽芬念念不忘之中度过。

庞大城市在车轮的滚动中被他们抛在脑后,她一时感慨不能自抑:“我和她好朋友一场,怎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记忆像书一页页翻开来,她记起x刚入学那阵,父亲去世不久,她本来就内向,那时候每天都很郁闷,几乎整天不开口。学校里传开了,说娄虹影模样长得不错,可惜是个哑巴。同学里面就数丽芬最活泼,她争强好胜,与人打赌说,两个月内必然撬开她嘴巴,和她交上好朋友。

两个月后,两人真成了好朋友,原来丽芬积极的外表下,与她一样寂寞;而且她们俩人性格很互补,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听,彼此照顾彼此的需求。

“其实,她人并不坏,一度很热心地开解我,给我出过很多主意,也帮过我……”她记起丽芬的好处,心里便有些难过。

“她今天这样跟着我,一定很恨我。”

这时想起云珍说的话,以她现在对幼成的了解,想来陈家的事情幼成尽在掌握,便问道:“听说她爸爸和她哥哥都得了病,去医院了,是吗?”

他有些惊讶,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当她把来龙去脉解释一番后,他有感而发地说道:“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你别多想,这事怪不得你我。”

“怪不得”却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而且丽芬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她数日之间,从云端跌落凡间,心里没别的了,只余恨了吧?虹影这时明白了,丽芬跟着她,是总归不死心,要亲眼看一看她和幼成。

她道:“她应该看见你了。”

他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看见了又怎样?”

不怎样,她知道他对陈家暂时有恃无恐。而她和丽芬之间,一张纸抽开去,曾经的友情嘎然而止。

说话间已不见人烟,四野茫茫一片,汽车驶下公路,初春虽然秘而不宣地到达,高于人顶的茅草依然枯黄,他在茅草丛前把车子停下来。

枯草尚能逢春,她叹出一口长气:“这仇算是结下了,一辈子难以和解。”

他开车门了,停下动作:“你难道还有和她和解的念头?”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幼成,我其实并不知道。”

“她是不对,那样地设计我。可是她也救过我,若不是她,我现在已经备嫁钱家,余生就这样毁掉。我认识你,是通过她,可以说,是她无意之中撮合了我们。她一次次地跟我说,她很喜欢你,我呢,明明已经与你纠缠了,一点消息都不泄露给她,我当时想着,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车门半开着,微风掠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到后来,我想告诉她,已经找不到机会开口。”

“我起初以为她对你的喜爱,跟所有的戏迷一样;后来才发现,她已经把你当做了梦想,她是有些痴了,比那位为你死去的姑娘程度轻不了多少;她又很自信,她相信只要和你有接触,你一定会爱上她;可是……”

即便此时,她望着幼成静静凝望她那英气勃发的脸,尚有一丝沾沾自喜的雀跃。

“我是有些卑劣的。”她低下头去:“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更不应该夺人所爱。”

“怎么?是你夺我吗?”

他笑一笑,拾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拍了拍:“我怎么觉得,一直是我在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