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奇闻

不是开胸的大手术,只用了两个小时,护士们就把尚在麻醉中的梅淑婉推出手术室。然而陈彦柏的第二通电话已经打出去了,瑞德医院心血管科,严幼成新欢娄虹影的母亲生命垂危,严幼成无耻之尤,乘隙引诱娄虹影与他双宿双栖。

下午三点,病人午睡时间刚结束,医院接待处已经挤满了各路新闻记者,鼎沸人声吸引了不少病人和家属。

“我们要求采访梅淑婉女士,了解她对娄虹影小姐婚姻的看法,请医院方面安排!”

“请问娄虹影小姐是否常来医院陪伴她生病的母亲?”

护士小姐们自然顶不住,请出护卫,护卫不够,又报警,这是百字两个银元的贵新闻,记者们怎能善罢甘休?执着的软磨硬泡,有狡猾的,换了一身白大褂,偷偷寻往医院住院部。

“快联系病人家属,要开记者招待会到别处开去。医院是病人休养生息之所,这样沸沸扬扬成何体统?”

护卫部不胜其烦,然而这位病人家属的电话只有施密特医生才有。

施密特是知名专家,院长亲自找到施密特,施密特刚刚换掉手术衣。

不用多说,施密特立即明白,道:“一早就收到病人家属的预告,鉴于病人的特殊身份,今天或许有人要来访问。该病人刚动好手术,我已在安排相关人员,把她送往我院秘密疗养处。麻烦接待处告知记者们,梅淑婉女士已不隶属于本院管理,请另寻别处。”

秘密疗养处并不在上海,而是四五个车程之外的杭州梅家坞。淑婉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是不能承受四五个小时的颠簸的,当中需要中转一两日。严幼成赴火车站之前,转道医院与施密特商量,施密特思来想去,最不受干扰而且能够确保医护的地方,只有他自己在上海西郊虹桥路的别墅。

“汉斯。”施密特与幼成的渊源长久,他把幼成当作儿子一般对待,亲切地叫着他的德国名字:“不管为了治病救人,还是出于朋友帮助,我都是很愿意收容梅小姐一两日的。不过别墅就我一个人住,梅小姐又是个寡妇。你们中国人说,孤男寡女,特别不方便。梅小姐倒也说得通,说不通的是她的佣人。此人十分守旧,又善于吵架,一旦她知道搬到我家里去了,大吵大闹的,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有害于梅小姐的名誉,我也受不住。”

“这个容易。”幼成脑子转得极快:“如果您那儿房间够住的话,虹影也可以过去住两日。一是照顾母亲,二是暂避风头。有虹影在,李妈闹不起来,您也不会惹上‘孤男寡女’的嫌疑。”

施密特正在应付院长的时候,护工护士们合力把梅淑婉的病床推出手术楼,方向是住院部的后门,医护车正等在门口。

李妈如乘一方孤舟,在迷雾中海航,今天风大浪高,她在不明所以中大起大落。

见淑婉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双眼紧闭,以为人过去了,立即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哎吆,小姐啊,您怎么就驾鹤西去了?嗷,天老爷啊!您早不来看这个病,也能过得去,您看了这个病……”

这是哭丧的调子,抑扬顿挫。护士立即把她打住,说,现在是麻醉期间,这个状态要保持五至六个小时,手术很成功,醒来后,人会更健康。

啊?更健康?真的吗?噢。

她半信半疑地,扯起袖子擦眼泪。

眼角泪水还没有擦干,护士又说,病人术后不能留在医院,要转换场所。

“去哪里?小姐还没醒呢。这就回家吗?可以回家了吗?”

她一惊一乍地,护士不是很愿意理睬她,当然也不能告诉她这会儿搬去施密特医生的私宅,只让她收拾包裹。

她是急性子,急性子的好处是动作迅速,风卷残云地把病房里一应行李收拾齐全,拎了个大箱子,赶上推病床的队伍,一边赶路,一边嘴里嘀咕:“小姐开刀,囡囡也不来。这个小姑娘,读书、读书,今天这个日子,还去读书。把脑子读坏了。亲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她究竟是不知道的。”

一路走,总不肯把嘴巴停下来,又见一路行来,只捡偏僻地方,且只是绕着住院部的楼房走,心里便有些怀疑,问道:“怎么?我们不是回静安寺的娄府吗?”

那乔装成医生的记者刚刚在此经过,听到这句话,折返过来,见数位医护推着一位沉睡不醒的妇人,旁边有老妈子相随,立即问:“请问尊驾可是娄虹影小姐之母?”

旁人是不会理睬他的,只有李妈:“哎,你这位医生,怎么认识我家囡囡的?”

这就是找对人了,记者心中一阵狂喜,有护士是受了施密特叮嘱的,几眼看出此人端倪,回身横在李妈和记者当中。

“病人刚动过手术,请勿打扰!”

“动什么手术?这么说,生命垂危是属实的了?你们这是要把娄梅氏运往哪里?娄梅氏奄奄一息,身为女儿,娄虹影不亲自陪护?”

“无可奉告,请勿打扰!”

“娄虹影只顾和严幼成风流快活,母亲都不顾?”

“这和我们医院无关。请您离开此地!”护士推托不过,大声疾呼:“来人,快把这个人赶走。”

李妈不解,问道:“严幼成是谁?你在说什么?囡囡和他风流快活?”。

“严幼成是当今第一须生,是你们娄家的乘龙快婿!两个小时前,他自己在上海火车站宣布,已经和娄虹影小姐登记结婚。怎么?连老妈子都一无所知吗?哈哈哈,这正是天下奇闻!母亲在医院里与死神搏斗,女儿逃婚,与梨园大王私定终身,哈哈哈……”

就这么着,嚷嚷开来了,一传十,十传百,那批在接待处被劝走的记者,听到这个方向的动静,蝗虫一般飞过来,住院楼房的窗口,趴着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护卫赶过来,警察赶过来,住院部大院闹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囡囡结婚了?和谁?不是陈少爷吗?啊!梨园大王?唱戏的?须生?老头?”

这是一锅烧烫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困惑直至惊慌的李妈站在气泡的顶头。

为避免记者跟踪,又回病房小驻,闹了两个小时,下午五点施密特周旋医院动用了三辆医护车,分散留守记者的注意力。月亮爬上树梢头时,施密特亲自压车,才把李妈和尚未清醒的梅淑婉送到施密特虹桥路的别墅。

要说麻醉剂是种好东西,脆弱的淑婉任凭天翻地覆,好像误食安眠药的婴儿一般沉睡如故。这时候更需要人看护的是李妈,她这一路,哭也哭过了,叫也叫过了,慌自然是慌的不得了的,谁也无法与她沟通,好不容易下车了,别人往屋里去,她负了一股子气,箱子是不肯脱手的,吃力地掉头往外走:“我要去寻囡囡去,你们这么说,我是信不过的,我们囡囡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