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曲家

风雪霁比预想的还要快些,到了阳庭郡,就径直穿过阳庭从北门出了城。


当她到达曲萧和的驻地时,正看着曲萧和被一个骑兵,一枪穿透了胸膛。


曲萧和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可他见颜褚等人还没有突围,如何能放心地死去,只要这一口气不断,他就要死死地拖住齐军。他不顾胸前喷泉似的血柱,又撑起身子站了起来,面对身边大齐的战马,使出浑身的力气撞上去,将那马上之人撞了下来。


那被撞的齐兵见林伯颜褚等人想突围撤退,正要上前,却被曲萧和死死地抱住了双腿,急得他红了眼,拔出剑往曲萧和的背上连刺了四五剑。


曲萧和趴在地上,抬头看着风雪鸢,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快…走!”


风雪鸢回头看着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不要!”


可她却控住不了颜褚的马匹,趁着齐兵军力的空档,颜褚突出了重围,带着她快马向北跑去。


曲萧和看着离去的风雪鸢,终于笑着放了手。他从胸前拿出了一方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有了这方手帕,他就能感觉到风雪鸢在身边一般。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风雪鸢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帕。


“鸢儿,我不能陪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了……你好不容易出了宫,就连同我,还有宫中的事情,都忘记吧,往前看,不要回头……”


风雪霁的马夫还有身边的嬷嬷,见此场景焉能不怕,丢下风雪霁四处逃了去,可没跑几步就被齐军乱刀砍死了。


风雪霁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如今若是能一刀毙命,倒是比承受这几日车马之苦轻松许多。她麻木如木偶一般下了车,径直地往齐军将领处走去。


周围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齐军皆停了手目视着风雪霁。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她的脚都没有落地的空隙,只得踩着南风将士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地上的血流成了河流湖泊,点缀了她大红色的嫁衣,如裙摆一般蜿蜒数里。


“我乃大齐嫡公主风雪霁,奉旨出城和亲,尔等还不速速退兵!”


亓凌云驱马走上了前,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就是画像上的那般模样,不甘心地挤出两个字:“退兵!”


林伯、颜褚等人回了城,曲蓼严已是奄奄一息。


风雪鸢守在曲蓼严的床边,看着他胸前的箭头,哭着问林伯:“林伯,曲伯伯真的没救了吗?”


林伯把了脉,摇头说道:“这箭的位置已经伤到了心脏,若是拔除,反而止不住血。大齐已经退了兵,庞靛回去清点战场了,若是他能把曲萧和带回来,他们父子或许还能再见上一面。”


曲蓼严微微地抬起了手,用嘶哑的喉咙说道:“鸢儿,不哭了,你们和我说说话。我曲家身受皇恩,如今也算是尽忠了。若是萧和能活下来,就让他留在外面按他自己的心意过一生吧。我这辈子,在忠和义面前选择了忠,对于堂主和林伯的救命之义终究是辜负了。我也知道陛下他日渐昏庸,听信奸臣,狂妄自大,但我为了曲家忠心的美名,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最终却害死了这么多的曲家将士。林伯,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愚忠。可你,真的能做到无国无家吗?”


林伯的眉心微颤,说:“习惯了,就好了。”


曲蓼严无奈一笑,说:“想必你没习惯之前,也是夜夜思念故土吧。可眼下陛下虽然昏懦,但却尚存仁心,比起大齐皇帝草菅人命残害无辜百姓要好得多,你们百草堂也要早做打算啊……”


“百草堂易守难攻,即便大齐的铁骑,也上不了阳庭山的绝壁。”


曲蓼严摇了摇头:“阳庭山之大,能容得下百草堂,容得下一村的百姓,可能容得下天下百姓安身立命?我知道你和堂主是看透了这世道才上的山,可若你们真的没有兼济天下之心,何故夹在南风和大齐之间,何故在阳庭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当年又何故救我?又何故辛苦奔走让两国建立互市?你们若真是对这世间之事死了心,就该在阳庭山上与世隔绝。”


林伯被曲蓼严说得无言以对。


“百草堂里绝对已经有了异心之人,我们这些日子在阳庭,军中的草药就从来没足过。你与堂主能对大齐和南风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可是你管不住这么多人的,你们总是要选择一边……”


林伯拍了拍曲蓼严的肩膀,应道:“我会和堂主好好考虑的,你不要太牵挂…咱们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和堂主会告诉你百草堂的归宿的。”


曲蓼严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又对风雪鸢说:“鸢儿,我是看不到你和萧和成亲了,萧和这个孩子我对他也是过于严厉了,让他在君臣父子之间左右为难。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只有在你面前,才是真正地做他自己。若是萧和能活着回来,你们就做一对布衣夫妻,安安稳稳地生活……”


风雪鸢哭着点头道:“我知道了曲伯伯,你不说我们也会这样的……”风雪鸢见曲蓼严的气息渐弱,转身问道:“庞靛怎么还没回来,萧和哥哥还没找到吗?”


颜褚低下了头,就在众人担心曲萧和见不到曲蓼严最后一面时,庞靛哭着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告示,“扑通”一声跪在了曲蓼严的窗前。


“庞靛,萧和哥哥呢?”风雪鸢抓着庞靛问道。


庞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声说道:“将军!我对不起您,没能把公子完整地给您带回来!”


“没能完整地?”众人的心皆被揪了起来。


庞靛拿起手里的那张告示,哭着说:“我们仔仔细细地找遍了营帐附近,都没有找到公子。只在大帐附近,找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和…这张大齐悬赏的告示……”


风雪鸢扯过那告示一看,上面画着曲萧和的画像,写着取此头颅者,赏万两黄金。


“你怎么知道那无头尸体就是萧和哥哥!”风雪鸢扔了告示抓着庞靛的领子质问道。


庞靛亦是悲痛欲绝,握着拳一字一字地说道:“尸体被烧了大半,可胸前的令牌还在,身上还能分辨的刀伤和箭伤,与公子也能一一对应的上。”


风雪鸢刚为曲萧和处理过伤口,曲萧和身上有什么伤她最清楚不过了,起身就要出门去看停在院中的尸体,却被庞靛和颜褚拦住了。


“公主,您还是不要看了……唐医官已经确认过了,真的是公子!”


风雪鸢发疯似的想挣脱开庞靛和颜褚的阻拦,可是力量悬殊,如何也挣不脱,她看着院中那白布,不能想象那就是曲萧和。


“鸢儿……”身后传来了曲蓼严虚弱的声音,风雪鸢稍稍平静了些,转身想要听清曲蓼严的话。


曲蓼严握着风雪鸢的手说:“鸢儿……这都是命,就不要过分伤心了。萧和他要陪我而去,对你而言他就是前世了,你切莫挂怀太甚,耽误了自己啊……”


“曲伯伯…你不要这么说,我与萧和哥哥两情相悦,你让我如何忘得掉他……”


曲蓼严摇了摇头:“生死有别,人鬼殊途,你要往前看,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儿郎……你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死不冥目,永远愧对你外祖……”


风雪鸢哭得不能自已,只顺着曲蓼严的话说:“曲伯伯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曲蓼严听到了风雪鸢的承诺,安心地闭上了眼,说道:“萧和,阿耶来陪你了……”


众人的哭声渐渐地消失在曲蓼严耳际,这位一生戎马倥偬一身赤胆忠心的辅国大将军,在阳庭郡溘然长逝。


阳庭郡守鹿鹤青感念曲将军父子为了阳庭百姓不受大齐屠杀战死沙场的恩情,将自己的家宅借给了风雪鸢,为曲蓼严父子设立灵堂。


因为没有头颅,林伯亲手用木桩雕刻出了曲萧和的模样。大殓之日,风雪鸢剪下一缕青丝,放入了曲萧和的棺中。


阳庭的百姓亦感激曲蓼严父子,前来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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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络绎不绝。出殡那日,城中道路两侧,百姓皆白衣而跪,哭声连天,颜褚捧着曲蓼严的牌位,风雪鸢捧着曲萧和的牌位,队伍从城里一直绵延到城外的虎头沟。


颜褚说道:“这里埋葬了数千的南风将士,比起泰康金子堆起来的墓园,或许将军和公子更愿意留在这里。”


风雪鸢看着那棺缓缓入了土,只觉得与曲萧和相识相爱已恍如隔世。而没有曲萧和的这一世她是谁将如何度过,她一无所知。她看着身边的人,颜褚,庞靛,林伯,柴婆,柳华,熟悉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颜褚,你和庞靛是怎么到的曲府?”风雪鸢突然没头脑地问道。


颜褚看着曲蓼严的墓碑说:“我和庞靛都是武将之子,家人都在战争中战死了,我们就被将军收养了。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待将军如亲生父亲。”


风雪鸢的心里生出一股怜悯之情,她尚有林伯柴婆还有阿公,可颜褚和庞靛却是再也没有了亲人。


“那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我和庞靛先回趟泰康,把曲夫人接过来,然后就留在阳庭,也是为了公子的嘱托,照顾好您。”


“我已上书父皇,留在阳庭帮助战后百姓恢复生活。今后我会化名为柏舟夫人,先去趟西雪,回来后就在盛德医馆,行医问药,救百姓于病痛水火。”


颜褚眉头一皱,劝道:“叶姑娘,将军生前放不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您忘掉公子,您如此化名,如何还能走出来,其他的儿郎还如何亲近于您?”


风雪鸢沉了脸色:“萧和哥哥尸骨未寒,我如何装作忘记他再与别人交付真心?曲伯伯是为了我好,我答应他也是为了让他放心,你若是再提此事,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颜褚叹了一口气,低头说道:“是……夫人。”


“庞靛呢?怎么没看见他?”


颜褚转身指了指远处的一颗树,庞靛正靠在那树下哭得不能自已。


“庞靛和公子的情分比我与公子的情分还要深一些。我自小跟在将军身边长在军营里,而庞靛小时候有些胖,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将军便让他在府里陪着公子。直到公子也进了军营,庞靛才下定决心减肥锻炼,硬是跟着公子在军营中住了下来。”


灰蒙蒙的天空撒下了几片雪花,落在了风雪鸢的睫毛上,风雪鸢抬头望着天说道:“以后咱们就是这个世上,彼此的亲人了。”


曲蓼严父子战死的消息传回泰康,顺帝沉默了良久,默默落了两滴眼泪。


朝堂之上,海大人想为曲家请封,可却有尚与贺皇后交好的大臣反对说:“陛下,您为了南风和将士们着想,命曲蓼严父子撤兵,是他们违抗圣旨一意孤行最终战死沙场,难道还要陛下恩封赏赐曲家?”


“陛下,”海大人心痛地说道:“德益郡的事情您不是不知道,若是撤兵,阳庭几万的百姓可还能有活路?齐兵惨无人道,就连曲萧和将军的首级都被割了下来邀功,陛下,您现在就算下旨恩赏曲家上下,都没有人可以承召了啊……您何不成全了曲家的哀荣,以慰沙场归来的将士啊。”


顺帝心里虽感念曲家,但公然封赏,却是实实在在地在打自己的脸,便摆了摆手:“罢了,朕若是封赏抗旨之人,那众武将岂不是要群起效仿,朕还如何做这个陛下!此事不要再提了。”


海大人心里还是为了曲家不平,又进言道:“陛下,曲夫人尚在宫中,若是不能赏赐曲蓼严父子,那就好好抚慰曲夫人才是。”


顺帝一愣,才想起来,说:“海大人还不知道,昨日宫女来报,说曲夫人三日水米未尽,已经随曲蓼严去了。”


海大人的心一凉,再也不言。


颜褚和庞靛赶到泰康时,曲夫人的尸体已经被送回了曲府。朝中武将的家眷们做主给曲夫人置办了寿材。二人遣散了曲府所有的人,护送着曲夫人的棺材一路回了阳庭。


从此泰康再无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