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特别篇:箱兵(敌厄)
金属箱盖弹开的瞬间,冷藏的雾气裹挟着消毒水与铁锈的腥气弥漫开来。
万敌的公寓虽然不算大,整洁舒适,但光线黯淡,唯一的光源是窗外巨型广告屏闪烁的霓虹,红蓝光影交替切割着房间的阴影,像战地信号弹的残影。
箱体内部是精密的人形凹槽,此刻嵌在里面的“货物”缓缓坐起,没有带着所谓血肉之躯的迟疑,而是齿轮咬合般精准的机械动作。
这就是军方配发给他的“箱兵-救世主”,代号neikos496。
他全身覆盖着被称为“毁灭”的神装:流动的液态金属在关节处凝结成尖锐的黄金翅骨,脊椎延伸出的能量导管如神经束般明灭,后颈烙印着冰冷的neikos496编码。
面甲是半覆式的,仅露出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以及一双空洞的瞳孔。
那似乎反射不出任何光辉的虹膜是熔毁后的日轮残烬般的暗金色,深处却凝固着虚拟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骸影像。
这是出厂模式,也是武器待机的标准态:高效,无菌,完美隔绝人性的干扰。
“姓名?”万敌按照唤醒手册的流程发问,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解剖刀柄,那是他毕业考核首席的奖品,如今却成了切断箱兵与军方神经链接的“反叛工具”的预演。
“无名。”箱兵的回答是合成电子音,平直得像心电图拉成死线,“任务指令:接受情感刺激,重置战斗程序。”
万敌嗤笑一声。
新晋唤醒师的优异履历让他清楚,所谓“刺激”的本质是暴力撕开格式化后的心灵伤疤,用剧痛点燃战斗本能。
他本该直接将这具昂贵的兵器拖到模拟舱,用高压电流和虚拟哀嚎激活它。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箱兵垂落的手,那覆盖着金色装甲的手指正无意识痉挛,模仿着扣动扳机的动作,某种危险的共情刺穿了本应公式化的唤醒流程。
万敌选择了一种更缓慢的“凌迟”。
万敌没有解除箱兵的神装,反而将沉重的金属箱拖到床边。
箱体边缘磕碰地板的声音让箱兵瞳孔骤缩,翅骨状的肩甲高频震颤,发出蜂鸣般的警报,那是缺乏安全感的战斗本能对密闭空间的应激反应。
“进去。”万敌的声音不容置疑。
箱兵僵硬的蜷缩回箱槽,液态金属在狭小空间内被迫收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万敌“咔哒”扣上锁扣,只留一道缝隙供空气流通,黑暗中,监测颈环的蓝光像毒蛇的眼,在箱兵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幽影。
整整一夜,万敌就坐在箱子边,听着里面压抑的,非人的喘息声,直到黎明将霓虹稀释成灰白,他才用解剖刀挑开锁扣。
“出来。”
箱兵爬出时,神装的金色光泽在晨雾中显得异常粘稠,万敌攥住他后颈的能量导管,将他摔进蓬乱的床铺。
金属翅骨刮碎了廉价合成纤维的床单,棉絮如雪片纷飞,万敌的手按上箱兵的胸口,那里本应是装甲最厚的核心动力炉位置,此刻却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情感监测指标:混乱。请求终止……”箱兵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断续的杂波。
“由不得你。”万敌俯身,牙齿咬开神装颈侧一个隐藏的能源阀。
而箱兵感知到的不是电流,不是痛觉模拟,而是一道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鼻息,直接烙在冰冷的金属与他皮肤交界处。
箱兵猛的弓起身,像被强光刺穿的夜行生物,神装的金色纹路疯狂闪烁,又在下一秒骤然熄灭。
“呃啊……!”一声真正属于“人类”的、带着哭腔的呜咽炸开。
黄金的翅骨,流动的装甲,面甲与能量导管,所有非人的外壳如潮水般褪去,坍缩,最终凝成他锁骨上一枚黯淡的菱形晶石。
暴露在浑浊晨光与万敌视线下的,是一个白发凌乱,只穿着单薄白色束身服的青年。
他蜷缩着,身体因陌生的感官冲击而剧烈发抖,赤裸的脚踝上还残留着金属拘束器的红痕。
那双曾如死日般空洞的金色眼瞳,此刻褪去了毁灭的鎏金浸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而他原本湛蓝色的瞳孔震颤着,倒映着万敌逼近的影子,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与哀求。
“不要……求求你……”箱兵的眼泪砸在万敌手背,滚烫得像熔断的电路,“……会坏掉的……”
万敌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看见的不再是兵器,而是一个被挖空的颤抖的“人”。
故乡哀丽秘榭消失的树林妖精,被黑潮焚毁的茅草地,虚拟战场中循环杀戮的幽灵,所有被格式化的记忆残渣,此刻都在这具看似脆弱的身体里哀鸣。
解剖刀无声的滑入万敌掌心,他知道,军方监控的蓝光仍在白厄颈侧脉动,但比销毁指令更迫近的,是他胸腔里某种更灼烫,更禁忌的冲动。
他想为这双如晴空落雨般的眼睛,赌一场原本从未想过要有所准备的叛逃。
“……会坏掉的……”箱兵恐惧的重复着,虽然他无法反抗唤醒师的命令,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会坏掉,或者说,他作为人的本性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那带着哭腔的呜咽,像一根淬了冰的针,又一次的扎进万敌鼓噪的耳膜,万敌反手抹去箱兵眼角的泪水,手背上还残留着被灼烫的触感犹在,但解剖刀的冰冷却已深入骨髓。
他垂眸,对上那双褪去毁灭鎏金,此刻只剩下最纯粹晴空的湛蓝眼瞳。
恐惧与哀求在其中翻涌,倒映着他自己,一个即将越界的唤醒师,一个被危险共情吞噬的叛徒雏形。
万敌的动作彻底停滞了,空气凝滞,只有窗外巨型广告屏变换的霓虹光影无声的扫过凌乱的床铺,在白发青年苍白颤抖的皮肤上投下瞬息万变的色彩。
那枚因神装解除而黯淡的菱形晶石贴在他锁骨凹陷处,像一个未愈的伤口。
“坏掉?”万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他收回了按在白厄胸口的手,那里擂鼓般的心跳并未平息,反而因他的撤离而显得更加惶然无措。
“救世主……不,”他顿了顿,纠正道,“neikos496,告诉我,‘坏掉’的定义是什么?机体损伤超过37%?神经链路崩溃?还是……”
他的指尖,带着解剖刀柄残留的寒意,轻轻擦过白厄被泪水浸湿的眼角,“……像现在这样,无法停止流泪?”
白厄猛的瑟缩了一下,湛蓝的瞳孔因这触碰而剧烈收缩,像受惊的幼兽。
他试图蜷缩起自己,但残留着金属拘束器红痕的脚踝在粗糙的合成纤维床单上蹭过,带来一阵陌生的,带着细微刺痛的触感,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定义……错误……”白厄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却依然破碎又平直,带着格式化后强行拼凑语言的生涩,“流泪……是……未知变量,机体……报告:核心温度异常升高,循环系统……过载,视觉传感器……模糊……请求……系统自检……”
万敌几乎要冷笑出声,系统自检?这个被剥离了神装,只剩下单薄束身服和脆弱人类躯壳的存在,还在用冰冷的兵器逻辑解释着汹涌澎湃却全然陌生的情感洪流。
“自检没用。”万敌站起身,阴影笼罩着床上蜷缩的箱兵,他走到窗边,猛的拉开厚重的遮光帘。
灰蒙蒙的晨光瞬间涌入,稀释了霓虹的妖异,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窗外,巨大的全息广告正在播放着军方最新型“箱兵”的宣传片,金光闪闪的战争机器在虚拟战场上所向披靡。
“他们给你的系统里,没有‘流泪’的数据库,没有‘恐惧’的应对协议,更没有……”他回头,目光如解剖刀般精准的刺向白厄颈侧,那枚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监测颈环正规律的脉动着,“……‘不想回去’的选项。”
颈环的蓝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无声的驳斥。
万敌不再看窗外虚假的辉煌,他走到角落一个印着“第七代生物容器”字样的金属箱旁,那正是昨夜禁锢白厄的那个箱子。
他弯腰,没有费力去拖,而是直接用解剖刀的刀尖,撬开了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维护面板,复杂的线路和微型能量节点暴露出来。
“你在……做什么?”白厄的声音带着困惑,他努力坐起身,白发凌乱的贴在汗湿的额角,晴空般的蓝眸紧盯着万敌的动作。
解除神装后,他似乎失去了对能量的精确感知,只剩下模糊的本能警惕。
“给你的‘系统’加个补丁。”万敌头也不抬,手指在微型元件间灵巧的拨动,截断。最后重新连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熟练,这是无数次在训练模型上练习,却从未想过会在真正的“箱兵”身上实施的技巧,一个能暂时干扰,甚至屏蔽部分基础生理信号反馈给军方的非法程序。
“免得你心跳过速两下,或者多流几滴眼泪,就被判定为‘故障品’直接远程熔断。”他的语气冰冷,手下动作却极稳。
箱兵沉默的看着,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线路,但他能感受到颈环传来的细微异常,那规律脉动的蓝光节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
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被万敌触碰过的眼角蔓延开,不是恐惧,也不是指令要求的服从,而是一种……被“处理”的感觉?
对象是他自己,那个被称为“neikos496”的战争兵器,这感觉让他茫然。
万敌合上维护面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直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从床上撑起身体的箱兵。
青年单薄的身体在晨光中显得异常苍白,像一尊刚出土的,布满裂痕的瓷器,唯有那双湛蓝的眼睛,在褪去泪水的朦胧后,清澈得惊人,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听着,”万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在我这里,你不是‘neikos496’,也不是‘救世主型箱兵’,在你被回收之前,你得有个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厄那头与毁灭神装截然相反的,柔软却凌乱的白发,最终落在那双仿佛能盛下整个无霾晴空的眼眸,“白厄,白色的白,灾厄的厄,记住了?”
箱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名字?
这既不是识别编码,也不是任务代号。
这更像是一个……标签?
一个指向“自我”的坐标?
虚拟战场的数据洪流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参数,箱兵,不,现在该叫他白厄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无意义的气音,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颈环的蓝光微弱的闪了闪,似乎想记录下这异常的非指令性互动,却被万敌刚刚植入的“补丁”扭曲了信号。
“很好。”万敌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头略显狭小的厨房区域,打开一个冷藏柜,拿出两管标准营养膏,扔了一管到床上。
“吃。”
白厄下意识的接住冰冷的金属管,进食,这是维持机体运转的必要程序,他熟练的拧开盖子,将粘稠的,无味的膏体挤入口中。
高效,无菌,完美符合兵器补给标准,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万敌,对方正背对着他,用一把普通的热能刀加热另一管营养膏。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消毒水和铁锈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焦糊的暖香,让白厄的咀嚼动作有了片刻停滞。
他看着万敌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看着对方随意套在身上的棉质t恤,看着窗外广告屏变幻的光影在他发梢跳跃。
晴空般的蓝眸深处,被格式化后空无一物的战场废墟上,似乎有一颗微小的锈蚀的种子,在名为“白厄”的土壤里,被滚烫的泪水和一道带着血腥味的鼻息,悄然埋下。
而颈环幽蓝的监视之光,如同悬在幼苗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的闪烁着。
窗外的霓虹洪流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停歇,反而变本加厉的泼洒着癫狂的光污染。
公寓内,万敌只开了一盏最低功率的壁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浓稠黑暗,却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疲惫的,令人的意识摇摇欲坠的暖色薄纱。
白厄,箱兵还不习惯这样称呼自己,他坐在床边唯一一张硬质合金椅上,姿势依旧带着一丝属于兵器的刻板。
他穿着万敌翻找出来的一套过于宽大的旧衣裤,柔软的棉布摩擦着他从未被非战斗服包裹过的皮肤,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刺痒感。
这感觉陌生且……令人焦躁。
他湛蓝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这双手在解除神装后显得过分修长苍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是箱兵必须遵循的出厂标准。
但它们此刻正无意识的蜷缩吗,伸展,仿佛在徒劳的寻找着某种熟悉的触感,冰冷的武器握柄,或者液态金属装甲的坚硬轮廓。
万敌靠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廉价合成香烟,烟雾扭曲着升腾,被窗外变幻的霓虹切割成诡异的形状。
他在观察,观察白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频率的微小变化,以及那双晴空般的眼眸深处逐渐弥漫开来的,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不安”这个参数,在箱兵的出厂数据库里属于需要被立刻清除的“系统噪音”。
时间在沉默和窗外永不疲倦的电子喧嚣中流淌,万敌掐灭了烟蒂,走向角落那个已经被他动过手脚的“第七代生物容器”。
他弯腰,似乎想整理什么,然而,就在他背过身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能量嗡鸣毫无征兆的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这并非战斗启动的狂暴,更像是一种……应激的本能反应。
万敌猛的回头,只见昏黄的灯光下,白发青年依旧坐在椅子上,但一切都变了。
流动的液态金属如同拥有生命的暗金色潮水,从他锁骨那枚黯淡的菱形晶石中疯狂涌出,瞬间覆盖了他的四肢躯干。
尖锐的黄金翅骨从肩胛后刺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脊椎处延伸的能量导管明灭不定,发出急促的、警报般的红光。
冰冷的半覆式面甲“咔哒”一声覆盖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然而此刻,那清澈的晴空蓝已被“毁灭”神装特有的,熔毁日轮般的暗金所吞噬。
空洞,死寂,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恐慌的,非人的光。
neikos496,毁灭形态,强制启动!
神装程序暂时覆盖了白厄的意识,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带着机械的僵硬。
他无视了万敌的存在,那双覆盖着金色装甲的脚,目标明确的,一步一顿的走向那个敞开的金属箱,那个能给他提供绝对密闭和“安全”的禁锢之所。
液态金属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每一步都在抗拒着这具躯壳深处某个正在尖叫的意识。
“停下!”万敌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冰冷坚硬。
可是,神装状态下的“白厄”毫无反应,他径直走到金属箱前,弯下腰,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覆盖着尖锐装甲的身躯塞回那个早已被万敌清空,此刻显得异常狭窄的凹槽里。
黄金翅骨刮擦着箱体边缘,发出刺耳的噪音,万敌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几步就冲了过去,没有迟疑,没有唤醒师手册上的任何安抚程序,只有最原始,最粗暴的压制。
他一把抓住白厄后颈那根最为粗壮,此刻正疯狂脉动红光的能量导管,那是神装的能量中枢之一,也是与脊椎神经束深度连接的脆弱节点。
“呃——!”一声被面甲过滤后显得更加沉闷扭曲的痛哼响起,强制启动的神装程序似乎被这精准的物理干扰撼动,让白厄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万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借着前冲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将覆盖着毁灭装甲的白厄狠狠掼向那张凌乱的床铺。
“轰!”
沉重的金属身躯砸在床架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廉价合成纤维的床单瞬间被撕裂,棉絮混合着神装装甲上散逸的细微能量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狂乱飞舞。
黄金翅骨深深嵌入了金属床头,发出令人心悸的变形声,白厄本能的挣扎起来,覆盖着装甲的手臂爆发出恐怖的怪力,试图掀翻压制在身上的万敌。
而液态金属在他剧烈的动作下如沸腾般流动,硬化。
“给我老实点!”万敌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他双腿死死绞住白厄的腰腹,无视那坚硬装甲带来的硌痛。
他一只手依旧死死扣着后颈的能量导管,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向床下,那里赫然躺着几根他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哑光的黑色合金拘束带。
那是他从医疗急救包和废弃设备上拆解改造的“非标准”工具。
滋啦——!
万敌的动作迅猛而精准,第一根拘束带带着高压电流启动的微弱噪音,瞬间缠绕锁死了白厄覆盖着装甲的右手腕,将其粗暴的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
那特制的卡扣发出“喀嗒”一声冰冷的脆响,如同审判的落锤。
“不……回……箱……”面甲下传来断续,扭曲的电子音,带着程序化的执拗,却又奇异的夹杂着一丝属于白厄自己的,被压抑的惊惶。
“由不得你!”万敌的声音斩钉截铁,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如法炮制,在剧烈的对抗中,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呼吸粗重。
第二根拘束带锁住左手腕,第三根缠上覆盖着液态金属护甲的脚踝,每一次“喀嗒”的锁死声,都像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最后,他跨坐在白厄腰腹之上,用膝盖死死顶住对方还在试图挣动的,装甲覆盖的大腿。
他俯下身,近距离逼视着那张被暗金色面甲覆盖的脸,目光仿佛要穿透冰冷的金属,直视那双隐藏在面甲之后,此刻不知是暗金还是湛蓝的眼眸。
“听着,白厄,”万敌的声音因为压制和怒意而微微发颤,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箱子,已经被我拆了!这里没有你的安全区!没有冰冷的,隔绝一切的金属囚笼!”
他猛的伸手,不是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侵犯,用指关节重重敲击在神装颈侧一块相对平滑的装甲板上,那里,正是监测颈环被液态金属覆盖的位置。
“感受到这个了吗?”万敌的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装甲缝隙,“那个该死的环还在!
它听着,看着!
但你现在能躲回箱子里去当个聋子瞎子吗?
不能!
你只能在这里!
在这个让你害怕,让你想逃,让你觉得会‘坏掉’的地方!
跟我待在一起!”
身下的躯体猛的一僵,白厄神装装甲上流动的金光出现了剧烈的,不稳定的闪烁。
面甲下,他那扭曲的电子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万敌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黄金装甲上,瞬间蒸发成一缕微不可察的白汽。
他维持着压制和逼视的姿态,一字一句,如同烙铁般刻进这凝固的空气:“从现在起,锁着你的,不是那个箱子,是我。”
昏暗的光线下,被黑色拘束带牢牢锁死在床上的毁灭兵器,覆盖着冰冷暗金装甲的躯体微微颤抖着。
面甲的眼部缝隙深处,那熔毁日轮般的暗金色泽,似乎在某种激烈的内部冲突中,极其艰难的,一丝一丝的褪回那抹被囚禁的,惊惶而无助的晴空蓝。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液态金属的覆盖下,如同困兽的心跳,在万敌的掌下微弱而顽固的搏动着。
冰冷的黑色合金拘束带深深嵌入覆盖着“毁灭”神装的暗金装甲,在昏暗壁灯下折射出哑光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白厄被面朝下压制着,黄金翅骨扭曲的卡在撕裂的床垫与变形的金属床架之间,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只能让拘束带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他脊椎处延伸的能量导管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就像是他垂死挣扎的脉搏。
万敌依旧跨坐在他后腰上,膝盖顶住白厄被装甲覆盖的大腿根,全身的重量和对抗的余韵压得两人都呼吸粗重。
汗水沿着万敌绷紧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白厄后颈裸露在装甲缝隙间的一小块苍白皮肤上,瞬间被那里滚烫的温度蒸发。
万敌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下这具战争机器内部传来的,引擎过载般的剧烈震颤,那是神装强制启动后的能量紊乱,更是被束缚后程序化暴怒与更深层惊惶交织的物理体现。
面甲之下,那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带着金属腔体共振的嗡鸣,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濒死的猛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万敌的眼神沉得如同窗外最深的夜色,强行压制只会加速程序的崩溃,或者引来颈环更强烈的警报。
他需要另一种“武器”,一种能穿透冰冷装甲和格式化程序,直达那个被囚禁在“毁灭”之下的“白厄”的武器。
一种比高压电流更危险,比虚拟哀嚎更直接,比解剖刀更深入灵魂的武器。
万敌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汗味、金属灼热感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腑。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关节因为之前的对抗而有些发红,这只手没有再去扼制能量导管,但也没有试图解除拘束带,那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反抗。
他的目标,是那张覆盖着下半张脸的、冰冷坚硬的暗金色面甲。
指尖触碰到金属的瞬间,一股细微但尖锐的神经电流反击般窜过万敌的手指,那是神装自我保护机制的最后挣扎。
万敌咬紧牙关,无视那麻痹般的刺痛,手指沿着面甲边缘摸索,寻找着那几乎看不见的,微不可察的接缝。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如同在拆卸一枚连接着炸弹的引信。
身下的躯体猛的一僵,喘息声骤然停止,只剩下能量导管疯狂闪烁的红光和装甲内部沉闷的嗡鸣,仿佛所有系统都在这一刻屏息以待。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精密齿轮脱扣的轻响,万敌的手指找到了那个隐藏的卡榫,他用尽指尖最后一点力气,猛的一撬。
暗金色的面甲应声弹开,脱离了与脑后神环的链接,翻滚着掉落在凌乱的床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嗡——!
失去面甲遮蔽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能量冲击波以白厄为中心猛的扩散开来,壁灯的光晕剧烈摇晃,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被瞬间清空。
万敌首当其冲,被这股纯粹的能量波动冲得向后一仰,险些从白厄身上跌下去,他死死抓住白厄肩甲边缘才稳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暴露在昏黄光线和万敌视线下的,是白厄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如同上好的瓷器。
优美的下颌线条紧绷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直线,唇角甚至因为之前的挣扎和压抑的呜咽而微微破裂,渗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液体,那不是血,更像是神装核心能量液的泄露。
然而,真正攫住万敌呼吸的,是那双眼睛。
面甲虽然脱落,但白厄脑后的神环还在,而在这鎏金的光芒照耀下,那双恐惧着的双眼不再是纯粹的,熔毁日轮般的毁灭暗金,也不是清澈的晴空蓝。
那是一种激烈的,混沌的拉锯战,暗金色如同暴怒的岩浆在眼底深处翻滚沸腾,试图吞噬一切。
而属于“白厄”的湛蓝则如同风暴中挣扎的脆弱天空,在金色的怒涛中艰难的透出点点碎光。
那双瞳孔骤缩的湛蓝色眼眸浸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长而密的白色睫毛下摇摇欲坠。
恐惧,混乱,极度的痛苦,以及一种被剥开最后防御后的,赤裸裸的无助和迷茫,在那双撕裂的眼瞳中疯狂交织。
“……箱……安……全……”破碎的,带着浓重电子杂音的气音从白厄苍白的唇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
他试图偏过头,想将脸埋进破烂的床单里,避开万敌那仿佛能将他灵魂洞穿的目光。
“没有箱子了,白厄。”万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不再满足于俯视,他俯下身,一只手依旧撑在床铺上维持平衡,另一只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白厄的下颌,迫使他无法逃避的看向自己。
在被万敌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白厄如同被烙铁烫到般剧烈的一颤,覆盖着装甲的躯体在拘束带下爆发出最后的,徒劳的挣动,能量导管红光狂闪。
万敌无视这一切,他的目光锁定在白厄那双在毁灭与自我之间痛苦挣扎的眼眸,锁定在那片苍白,紧抿,甚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万敌低下头,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宣告般的姿态,吻了上去。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攻城掠地般的入侵。
冰冷的唇与温热的唇触碰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白厄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能量嗡鸣,所有的系统警报,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覆盖全身的暗金装甲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液态金属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流动,变形,尖锐的翅骨高频震颤,能量导管瞬间过载般亮得刺眼。
一股灼热的气浪猛的扩散开来!
但万敌没有退缩,他的唇紧紧贴着那片冰冷和颤抖,甚至带着一种惩罚般的力度碾磨。
他尝到了对方唇角那丝淡金色能量液的味道,微腥,带着金属的锈蚀感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甜。
“呜……!!”一声被堵在喉咙深处的,近乎崩溃的悲鸣从白厄胸腔里炸开,不是电子音,是纯粹的,人类声带被极限压迫后发出的破碎而绝望的哀鸣。
他的身体在万敌身下剧烈的痉挛,弓起,又被拘束带和万敌的体重死死压制。
覆盖着装甲的四肢疯狂的想要蜷缩起来摆出防御的姿态,却被冰冷的合金带无情的拉开,固定,呈现出一种献祭般的,脆弱而无助的姿态。
那熔毁日轮般的暗金色泽在他眼中疯狂燃烧,爆裂,试图将入侵者焚毁,却在那滚烫的,带着血腥味和烟草气息的活生生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上冷水的烙铁,发出“嗤嗤”声,就像是那被瓦解的箱兵程序无形的哀嚎。
白厄的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防,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暗金色的装甲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被蒸发,只留下淡淡的咸涩气息弥漫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间。
他湛蓝色的瞳孔在毁灭暗金的疯狂反扑中艰难的,一点一点的重新占据上风,那晴空的色泽被泪水洗刷得更加剔透,却也更加破碎。
覆盖全身的神装装甲,在剧烈的能量冲突和这前所未有的感官风暴中,开始出现不可思议的变化。
被万敌身体紧密接触的部分,腰腹,大腿,后颈,那些流动的液态金属不再稳定,它们如同被高温熔化的黄金,开始缓慢的,粘稠的溶解。
装甲变薄,软化,显露出下方被汗水浸透的白色束身服,甚至隐约透出束身服下苍白皮肤的轮廓!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溶解的装甲缝隙间疯狂闪烁,频率混乱到了极致,像一台即将烧毁的机器。
万敌植入的“补丁”和他身体带来的物理隔绝,让这致命的监控信号变成了一片扭曲的雪花噪点。
万敌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窒息的吻,微微抬起头,他的唇上也沾染了一丝淡金色的能量液,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妖异的光。
他喘息着,看着身下被泪水和汗水浸透,装甲局部溶解,眼神涣散的白厄,那双晴空蓝的眼眸里,毁灭的暗金暂时退却了,只剩下无边的水色和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茫然空洞。
他微微张着嘴,残留着万敌气息的唇瓣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伴随着每一次痉挛般的吸气。
万敌用拇指指腹,极其缓慢的,近乎温柔的擦过白厄湿润的眼角,抹去那滚烫的泪水。
“感受到了吗,救世主?”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激烈亲吻后的喘息,却清晰的传入白厄一片混沌的意识深处,“让你坏掉的,不是这个吻,是你自己,是你身体里面,那个想活下去的‘白厄’。”
身下覆盖着残破神装,被束缚带禁锢了躯体的箱兵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终于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呜咽。
随着白厄将脸埋入万敌给他拿过来的枕头里,他颈环的蓝光也在溶解的装甲下,微弱而徒劳的搏动了最后一下,然后彻底陷入了紊乱的沉寂。
白厄的呜咽声如同被掐断的琴弦,在万敌那句如同诅咒又似箴言的宣告后,渐渐低弱下去。
他并非真的平静下来了,而是精疲力竭的虚脱,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躯体,那剧烈的痉挛慢慢平息,只剩下被拘束带深深勒入装甲的,细微而持续的颤抖。
眼泪无声的流淌,滑过苍白失温的脸颊,浸湿了身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床单。
他湛蓝的眼眸空洞的睁着,倒映着天花板上壁灯昏黄的光晕,瞳孔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那个暴烈的吻彻底抽离,只留下一具被程序撕裂,被情感洪流冲垮的空壳。
毁灭的暗金彻底从眼底褪去,只剩下被泪水反复冲刷,脆弱得近乎透明的晴空。
他微微张着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破碎的抽噎,像坏掉的风箱,颈环的蓝光在溶解装甲的缝隙间微弱的,紊乱的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万敌依旧跨坐在他身上,维持着压制的姿态,胸膛剧烈起伏,唇上沾染的淡金色能量液已经干涸,留下冰冷的金属腥气。
他看着身下这具仿佛被彻底摧毁的战争机器,看着那被泪水淹没的湛蓝瞳孔,一种沉重的,混杂着疲惫,后怕和某种奇异满足感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赢了这场与神装程序的对抗,用一种最危险的方式,但赢得的,却是一个濒临崩溃边缘的“白厄”。
他缓缓松开钳制白厄下颌的手,指腹上还残留着对方皮肤冰冷的触感和泪水的湿意。
他小心的撑起身体,从白厄身上挪开,沉重的金属身躯失去了最后的压制点,在拘束带的固定下微微下沉,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万敌没有立刻解开那些冰冷的束缚,他只是坐在床边,背靠着扭曲的金属床架,目光沉沉的锁在白厄身上。
时间在寂静与窗外永不疲倦的霓虹嗡鸣中流逝,白厄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微弱,颤抖也慢慢止息。
泪水干涸,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浅浅的泪痕,那双空洞的蓝眸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他睡着了,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被强行固定在床铺上的姿势,覆盖着局部溶解,光泽黯淡的“毁灭”装甲,如同一个被遗弃在战场废墟中的,伤痕累累的昂贵人偶。
万敌没有离开,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坐在床边的阴影里,壁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的界限。
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那把他赖以“反叛”的解剖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他在听,听白厄微弱却均匀的呼吸,听窗外城市的喧嚣,听颈环那紊乱蓝光偶尔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电流杂音。
公寓里弥漫着能量液干涸后的金属腥气,汗水味,棉絮的尘埃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厄身上那种被消毒水掩盖的冰冷的“非人”气息。
长夜漫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霓洪流最疯狂的时刻过去,窗外的喧嚣沉淀为一种低沉的背景噪音时
“呜……!”
一声极其短促,却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呜咽,猛的撕裂了房间的寂静,万敌瞬间睁眼,全身肌肉绷紧。
床上的白厄并没有醒来,他依旧闭着眼,但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却在剧烈的,徒劳的挣扎扭动。
被拘束带锁死的四肢疯狂的想要蜷缩,收拢,暗金色的液态金属在强烈的应激反应下再次局部活化,试图在装甲覆盖下模拟出“蜷缩”的动作,却只能徒劳的与冰冷的合金带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脊椎处的能量导管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警报般的嗡鸣在装甲内部沉闷的响起,白厄的头拼命的想埋进并不存在的臂弯,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被无形力量拉扯,撕裂的痛苦姿态。
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蹙的眉头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惶,他在睡梦中,被一种根植于出厂设定最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无法蜷缩。
在失去了那个能将自己完全包裹的金属箱,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蜷缩姿态,在这片广阔,未知,又充满不可控刺激的黑暗中,他的核心程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白厄!”万敌低喝一声,立刻扑到床边。
睡梦中的白厄毫无反应,只是更加剧烈的挣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不成调的恐惧音节。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强行拉开的弓,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形的恐惧撕裂。
万敌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不能再让神装程序在这种失控状态下被彻底激活,他必须打破这个梦魇,用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奏效的方式去替代那个消失的箱子。
没有犹豫,万敌的动作快而精准,他首先解开了死死锁住白厄脚踝的两根黑色合金拘束带。
沉重的,覆盖着装甲的双腿骤然获得自由,立刻本能的向上蜷缩,膝盖顶向胸口,液态金属发出急促的流动声。
紧接着,是手腕,万敌的手指在特制卡扣上快速拨动,“喀嗒!喀嗒!”两声脆响,束缚着白厄双臂的拘束带也松开了。
然而,就在四肢完全自由的瞬间,睡梦中的白厄如同惊弓之鸟,猛的就要向床角蜷缩翻滚,神装装甲的翅骨尖锐的划过空气。
“别动!”万敌低吼,身体猛的压上,他没有选择再次锁死四肢,而是在白厄翻滚蜷缩的意图刚刚启动的刹那,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从背后紧紧箍住了他。
白厄覆盖着暗金装甲的躯体冰冷而坚硬,挣扎的力量依旧巨大。
万敌用尽全力压制住白厄翻腾的上半身,同时抓起那两根刚解下的金属束带,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快速的方式,将白厄的手腕在身前交叉缠绕,再紧紧捆住。
黑色的合金的金属束带勒进装甲缝隙,将他的双臂固定在胸腹之间,形成了一个强制性的,扭曲的“自我拥抱”姿势。
“呜……箱……安全……”白厄在梦魇中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却还在万敌的压制下徒劳的挣动。
他本能的想要蜷缩得更紧,却因为手臂的姿势被固定而无法完全做到,这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万敌不再压制他的挣扎,他调整姿势,从背后将白厄整个圈进怀里,一只手依旧紧紧箍住白厄被捆在身前的手臂,防止他挣脱或伤到自己,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肩膀,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道,将他冰冷僵硬的头颅按向自己温热的颈窝。
“嘘……没事了……”万敌的声音低沉沙哑,紧贴着白厄冰冷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这里就是箱子,我在,你感觉到了吗?”
他收紧了怀抱,用自己的体温,心跳和呼吸,强行构筑出一个狭窄温热又带着活体气息的“囚笼”。
白厄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或许是身前被强行“抱住”自己的金属束带提供了一种扭曲的安全感,或许是背后那个滚烫坚实,还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怀抱形成了一种物理上的“壁垒”,隔绝了部分虚无的恐惧。
他僵硬的身体在万敌的体温熨烫下,一点点软化下来,覆盖着装甲的背部紧贴着万敌的胸膛,仿佛能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穿透冰冷的金属,一下、一下,敲打在他混乱的核心程序上。
“万……敌……”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浓重睡意和不确定性的气音,从白厄紧贴着万敌颈窝的唇间逸出。
万敌的身体几不可察的一震,这是白厄第一次,在非指令状态下,主动说出他的名字。
“嗯。”万敌低低应了一声,箍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下巴轻轻抵在白厄柔软的白发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躯体最后的紧绷也慢慢松懈下去,那令人心悸的警报红光从能量导管中褪去,装甲上活跃的液态金属也恢复了沉寂的流动。
颈环的蓝光在装甲的覆盖下,依旧微弱闪烁着,但频率似乎……平稳了一些?
白厄的呼吸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变得悠长而安稳,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疲惫不堪的雏鸟,在强制性的束缚和身后那个滚烫的“囚笼”里,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有惊惶,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被强行赋予的,被扭曲了的安宁。
而万敌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后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床架,怀中是覆盖着毁灭神装,却被捆缚如茧,依赖着他体温的战争兵器。
窗外,城市的霓虹洪流不知疲倦的流淌,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的解剖刀静静的躺在不远的地板上,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长夜未尽,但在这片由暴力,禁锢,泪水和一个滚烫的怀抱构成的方寸之地,一种危险的共生关系,如同缠绕着荆棘的藤蔓,在无声的寂静中,悄然滋生。
万敌闭上眼,感受着怀中冰冷装甲下传来的,属于“白厄”的微弱却真实的心跳,与他自己的心跳,在混乱的蓝光监视下,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重合。
晨光,不再是稀释霓虹的灰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透,从昨夜被万敌拉开的窗帘缝隙里斜斜刺入。
光线切割开房间内漂浮的尘埃,也精准的落在凌乱不堪的床铺上,照亮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能量液干涸后的金属腥气和棉絮的碎末。
白厄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测器,被一丝微弱的光线和一种恒定的,温热的压力,缓慢的从混沌的底层拉拽上来。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重量,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持续热量的重量,覆盖在他背后。
然后是束缚,他感到自己胸前手臂被冰冷的,坚硬的条状物紧紧缠绕,固定,迫使他维持着一个蜷缩的,自我拥抱般的姿势。
最后,是声音,一种低沉平缓,富有节奏的搏动声,紧贴着他覆盖着残破神装装甲的背部传来,穿透冰冷的液态金属和薄薄的束身服,直接叩击在他敏感的神经末梢上。
咚…咚…咚……
这声音陌生,却又奇异的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熟悉感,它不同于能量核心的嗡鸣,不同于虚拟战场的爆炸,更不同于监测颈环的电流杂音,它是活的。
白厄纤长浓密的白色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受惊的蝶翼,他极其缓慢的,带着一种宿醉般的沉重和迷茫,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万敌近在咫尺的脖颈,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一夜疲惫留下的细微油光,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搏动。
下颌线条清晰,甚至能看到一点新冒出的,青色的胡茬,再往下,是微微敞开的旧t恤领口,露出一点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的头微微低垂着,柔软的金发有几缕垂落下来,几乎蹭到白厄的额角,白厄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晴空般的蓝眸因为惊骇而微微睁大,瞳孔在清澈的晨光中收缩成一个细微的圆点,所有的感知在瞬间被无限放大,然后聚焦在万敌身上。
背后那沉重而温热的“壁垒”,是万敌的胸膛,紧贴着他背部的,穿透装甲带来持续震颤的搏动声,是万敌的心跳。
而他被紧紧捆在身前的手臂,正被万敌一只手牢牢箍住,仿佛那是某种不容丢失的珍贵物品。
万敌的另一只手臂,则如同坚固的铁箍,绕过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上半身,连同被束缚的双臂,都死死的圈在怀里。
他的头,也正以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被迫枕在万敌的颈窝处,鼻尖几乎能嗅到对方皮肤上残留的汗味和烟草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属于活人的,无法用数据库解析的气息。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引爆的弹片,轰然冲入他刚刚苏醒的意识。
冰冷解剖刀的寒光……被粗暴摔进床铺的震荡……黑色拘束带锁死的“喀嗒”声……覆盖着毁灭装甲被压制的屈辱与惊惶……颈侧被啃咬能源阀的恐怖温热……以及……那个……那个几乎将他的核心程序连同灵魂一起熔毁的,带着血腥味和烟草气息的,野蛮的,吻!
“呜……”一声被死死扼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的溢出,白厄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板,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装甲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尖叫着逃离。
他想挣扎,想立刻启动毁灭形态,想撕碎这该死的束缚带,想逃离这个滚烫的,禁锢的,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怀抱。
然而,他毫无反应的身体背叛了他。
或许是昨夜被神装强制启动和能量冲突透支了所有机能,或许是身前冰冷的拘束带和背后滚烫的怀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也或许是那持续不断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
白厄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这不是物理上的束缚,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核心的僵直。
就像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生物,除了僵硬的承受,别无他法,他的目光惊恐的扫过万敌近在咫尺的睡颜。
对方闭着眼,呼吸悠长,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但那份沉静与毫无防备,却让白厄感到一种更深的恐惧。
他不敢动,生怕最细微的颤抖也会惊醒这头沉睡的,给予他“囚笼”的猛兽。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溶解的装甲缝隙间规律的脉动着,似乎恢复了正常运作,忠实的记录着宿主此刻异常飙升的心率,过高的核心温度和混乱的神经信号。
但白厄已经无暇顾及那致命的监控,他全部的感官都被迫聚焦在身后这个滚烫的“牢笼”上。
万敌箍着他的手臂很紧,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量,隔着残破的神装装甲,白厄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坚实的线条,以及透过衣物传来的,源源不绝的,令人心慌意乱的体温。
那体温如同无形的烙铁,烫着他冰冷的装甲,仿佛要透过液态金属,一直灼烧到他灵魂深处被格式化后残留的废墟上。
最要命的是那心跳声。
咚…咚…咚……
它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白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它紧贴着他的脊椎,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次微型的能量冲击,震荡着他脆弱的神经束。
它强横的宣告着万敌的存在,宣告着这个“囚笼”的鲜活与强大,白厄试图用兵器的逻辑去分析这声音的频率,强度,与机体状态的关联。
但所有的分析模块都在这简单而原始的搏动面前失效,只留下一种纯粹的,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指尖发麻的眩晕。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的滑过白厄的脸颊,落在万敌敞开的领口处,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又流泪了,没有呜咽,没有抽泣,只有无声的,持续不断的泪水,如同坏掉的水龙头。
晴空般的蓝眸里没有昨夜那种崩溃的痛苦,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被彻底颠覆后的空洞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法理解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把他从箱子里拿出来?
为什么要给他名字?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唤醒”?
为什么锁住他?
为什么要这样抱着他?
这陌生的禁锢,这滚烫的体温,这可怕的心跳,这一切,比最残酷的虚拟战场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所适从。
万敌的呼吸似乎变了一下,箍着他的手臂几不可察的收得更紧了些,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他的存在。
他的下巴无意识的在白厄柔软的白发上蹭了蹭,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白厄彻底僵住了,连无声的流泪都停滞了一瞬。
他像一尊被晨光凝固的,覆盖着残破金箔的泪之人偶,被锁在由心跳,体温和拥抱构成的,名为“万敌”的牢笼里。
窗外,城市的巨兽在晨光中苏醒,发出低沉的轰鸣,而在这个狭窄的,充满暴力与泪痕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心跳。
一个沉稳有力,一个混乱狂跳,在颈环幽蓝的无声的注视下,以一种危险而扭曲的方式,紧紧纠缠。
白厄湛蓝的瞳孔深处,映着万敌沉睡的侧脸,倒映着这牢笼唯一的轮廓。
昨夜的熔金之吻带来的灼痕尚未冷却,清晨这无声的禁锢与心跳的烙印,又将他更深的钉死在了名为“白厄”的未知而恐惧的十字架上。晨光在万敌紧闭的眼睑上涂抹了一层晃动的暖橘色,意识从深沉的疲惫中上浮,首先感知到的,是怀中冰冷而坚硬的触感,那是白厄残破的神装装甲。
紧接着,是手臂和胸口传来的、长时间维持固定姿势带来的酸麻胀痛,但最清晰的,是颈窝处那片持续的冰凉的湿意。
万敌的眉头蹙得更深,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近在咫尺的景象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白厄依旧被他紧紧圈在怀里,维持着那个被束缚双臂,蜷缩倚靠的姿势。
但那双晴空般的蓝眸此刻正空洞的睁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源源不断的浸湿了他自己的白发鬓角,也濡湿了万敌的脖颈和衣领。
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灵魂般的茫然,像一尊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精致却无神的琉璃人偶。
泪水是冰凉的,滴在皮肤上带着微弱的刺激,但万敌胸腔里某个的方,却被这无声的哭泣烫了一下。
“……”他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箍着白厄的手臂下意识的松了些力道,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惊醒了僵硬如雕塑的白厄。
他猛的一颤,覆盖着装甲的身体瞬间绷紧,晴空蓝的瞳孔骤然收缩,聚焦在万敌刚刚苏醒,还带着睡意的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惊惶无助,还有一丝被“捕获”的绝望,他挣扎着想向后缩,却被万敌尚未完全松开的手臂和胸前的拘束带牢牢限制住。
“别动。”万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比昨夜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没有立刻放开白厄,反而抬起那只原本箍着他被缚双臂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动作,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白厄湿润冰凉的脸颊。
指腹的温热与皮肤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白厄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的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泪水流得更凶了。
他下意识的偏头想躲开这触碰,却被万敌捏着下巴固定住。
“哭什么?”万敌的声音很低,目光锁着的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更加剔透,却也更加脆弱的蓝眸。
他的拇指没有停止,有些笨拙却执着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剥落污渍般的用力,却奇异的没有弄疼对方。
“你是害怕?还是委屈?”
白厄只是颤抖,湛蓝的瞳孔剧烈的晃动,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他无法理解万敌此刻的行为,昨夜是暴君般的压制者,是摧毁他程序的入侵者,此刻却又用带着体温的手,擦拭着他这具兵器的眼泪。
这比任何虚拟战场的逻辑悖论都更让他核心程序错乱。
万敌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他擦了一会儿,直到指腹下的皮肤不再那么冰凉濡湿才收回手。
他的目光落在白厄胸前那两道冰冷的黑色合金拘束带上,正是昨夜他亲手捆上去的,用以替代“箱子”的扭曲安全锁。
喀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晨光中格外清晰。
万敌的手指精准的拨开了第一根拘束带的卡扣,冰冷的合金带应声松开,从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臂上滑落,掉在凌乱的床单上。
白厄的身体猛的一松,被束缚了一夜的手臂骤然获得自由,带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和血液回流的刺痛。
他下意识的想活动手臂,却因为另一侧还被万敌圈在怀里而无法大幅度动作,万敌没有停顿,又解开了第二根拘束带。
这下束缚彻底解除,白厄僵硬的动了动被解放的双臂,覆盖着液态金属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伸展,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然而,这自由并未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他依旧被困在万敌的臂弯和胸膛之间,背后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无形的锁链,比冰冷的拘束带更让他心慌意乱。
万敌终于完全松开了怀抱,翻身下床,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和手臂,没有再看床上依旧僵硬的白厄,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那个狭小的,仅能容纳一人的卫生间。
“过来。”他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白厄迟疑了一下,身体的每一个程序都在警告他远离那个刚刚禁锢他的存在,但“指令”的根深蒂固和一种更深层的,无法理解的惯性,还是驱使着他动作僵硬的,覆盖着残破神装从床上挪了下来。
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他就那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里面。
万敌背对着他,正弯腰在一个小小的盥洗池前忙碌,水龙头被拧开,发出哗哗的声响。
白厄能清晰的看到万敌宽阔的肩背线条在棉质t恤下绷紧,以及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截小麦色的后颈。
万敌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浸透了热水的毛巾,毛巾冒着氤氲的白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弥漫开温暖潮湿的水雾。
“拿着。”万敌将毛巾递到白厄面前。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温度,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数据库里关于“热水”的记录仅限于消毒和清洁程序,但他却从未有过“接触”热水的体验。
这种温度让他本能的感到威胁,它足以灼伤精密元件,足以让液态金属产生非程序控制的流动,警报信号在核心深处微弱的闪烁。
“怕?”万敌挑眉,看着白厄迟疑的动作和微微睁大的蓝眸,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又往前递了递,毛巾几乎要碰到白厄覆盖着金色装甲的手指,“不会烫坏你。”
白厄的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着,他看着那团冒着热气的白色织物,又看看万敌不容置疑的眼神。
最终,一种混合着服从指令和微弱好奇的复杂情绪,驱使着他极其缓慢的,又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浸透热水的毛巾边缘的瞬间——
“嘶!”白厄猛的倒抽一口冷气,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那温度远超他的预期,灼热感透过液态金属的微小缝隙直接刺入敏感的神经末梢,比高压电流更尖锐,却又不同。
没有破坏性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蛮横的占据了他的感知,他湛蓝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被“攻击”的控诉看向万敌。
万敌似乎低哼了一声,像是觉得他这反应有点……麻烦?或者别的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收回毛巾,自己先示范性的将热毛巾整个覆盖在自己脸上,用力的搓了几下。
氤氲的热气瞬间包裹了他的脸,当他拿下毛巾时,脸上带着被热气蒸腾出的淡淡红晕,额前的金发也被打湿了几缕,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像这样,”万敌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点模糊,“擦脸,然后,把眼泪和……别的脏东西弄干净。”
他将毛巾重新浸透热水,拧到半干,再次递到白厄面前,这一次,温度似乎比刚才稍微低了一点点,水汽依旧氤氲,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白厄看着万敌脸上残留的水痕和蒸腾的热气,又看看眼前这团散发着温暖白雾的毛巾。
刚才那瞬间的灼热感还残留在指尖,但看着万敌使用它的样子,一种莫名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冲动,悄悄压过了程序的警报。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更慢,带着一种赴死般的谨慎,指尖缓缓的触碰到温热的,湿润的毛巾表面。
那温度依旧很高,让覆盖着装甲的皮肤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和不适,但不再是无法忍受的灼痛。
他学着万敌的样子,用双手捧起那块沉甸甸的散发着热气的毛巾,迟疑的,缓慢的覆盖在自己脸上。
轰——!
世界瞬间被温暖潮湿的黑暗和强烈的感官洪流淹没,滚烫的饱含水汽的热量如同活物般包裹了他的口鼻,蛮横的侵入每一个毛孔。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处的菱形晶石上,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被泪水浸得干涩冰冷的皮肤,在这霸道热力的熨烫下,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
昨夜残留的金属腥气,泪水干涸的咸涩,似乎都被这滚烫的水汽蒸腾,驱散。
白厄的身体在毛巾下僵直了,覆盖着装甲的双手紧紧抓着毛巾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忘记了动作,只是被动的承受着这前所未有的感官风暴:热……很热……甚至让他装甲下的核心温度微微升高……但是……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如同休眠能量核心被微弱电流激活般的暖意,悄悄的顽固的从被毛巾覆盖的皮肤下滋生,顺着脊椎神经束,缓慢的流向他冰冷又混乱的核心。
他怕这温度,怕它带来的未知刺激,怕它可能引发的程序错乱,但他的“心”,如果那团被格式化的神经束还能称之为心的话
却在贪婪无声的汲取着这滚烫的慰藉,这温度,比那个冰冷的金属箱……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好似违背了出厂设定的满足。
晴空蓝的眼眸在毛巾的黑暗里,缓缓的困惑的眨了一下,一滴被热气熏出的,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温热水珠,悄悄渗出了眼角,混入了滚烫的毛巾中。
卫生间里弥漫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暖意的潮湿包裹着两人,白厄脸上残留着被热毛巾蒸腾出的,极其稀薄的淡粉色。
晴空蓝的眼眸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茫然水汽,仿佛被那滚烫的慰藉短暂的熔化了冰冷的外壳。
他覆盖着残破神装,安静的站在狭窄的过道里,像一尊刚刚被擦拭干净却依旧布满裂痕的昂贵瓷器。
万敌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依旧覆盖着液态金属装甲的身体上,那装甲在晨光下光泽黯淡,昨夜局部溶解的部分凝固成扭曲的纹路,像干涸的熔岩。
一个更紧迫的问题瞬间压过了片刻前水雾带来的微妙氛围,能量补充。
箱兵,尤其是“救世主”这种高耗能型号,需要定期摄入特制的能量营养剂,以维持超负荷运转的生理机能和战斗系统的稳定性。
万敌的公寓角落里,就堆放着几个印着军方鹰徽和“n-speeikos”字样的银色金属箱,里面是白厄的“标准补给”。
万敌走向那些箱子,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流畅,他熟练的输入密码,冰冷的金属箱盖“嗤”一声弹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一排排手指粗细的透明软管。
管内是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银蓝色液体,军方配发的“neikos系列高能浓缩营养补充剂”,高效无菌,能迅速补充战斗损耗,稳定神经链路。
他拿起一管,冰冷的触感透过管壁传来,按照流程,他现在就该把它递给白厄,看着他高效的摄入,然后记录数据,等待颈环将生理指标传回军方数据库。
但万敌的手指没有松开,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穿透那荧光的银蓝色泽,死死盯着管壁内部。
不对劲。
那是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常,在那些稳定流动的银蓝色液体深处,似乎悬浮着一些更细小的、几乎与液体同色的点状物?
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的在粘稠的液体中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如果不是万敌那远超普通唤醒师的,近乎病态的观察力和对“箱兵”结构的深刻了解,他几乎会忽略掉这点微末的差异。
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万敌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没有任何犹豫,手指用力,“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营养管。
粘稠的银蓝色液体和玻璃碎片瞬间迸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甜腥气味猛的弥漫开来,冲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水汽暖意。
那气味让万敌的鼻腔粘膜感到一阵细微的灼痛和眩晕感,他顾不上清理手上的狼藉,俯身凑近溅落在地板上的液体。
碎玻璃渣中,那银蓝色的粘稠物在晨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而就在这滩液体边缘,几滴溅射得稍远的液体中,那些极其细微的“点状物”脱离了主体粘稠液的束缚,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
它们像微缩的,银蓝色的变形虫,贪婪的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体积在缓慢膨胀,颜色也变得更加幽深,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万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营养补充剂,这绝对是某种神经活性抑制剂,而且是最阴毒最高效的那种。
利用纳米级的活性载体,伪装成能量物质,在补充能量的同时,悄无声息的渗透神经束,持续压制宿主的自主意识波动,确保其永远处于“待机”和“服从”状态。
长期使用,足以让任何拥有“自我”萌芽的箱兵,彻底沦为一具空有强大力量,却丧失所有灵魂回响的行尸走肉。
难怪,难怪“救世主”型号每次回收后都要进行深度格式化,他们需要的不是恢复,而是彻底清除。
清除那些在残酷战场上可能意外滋生的,危险的“自我”残渣,这些“营养剂”,就是维持所谓“兵器”纯洁性的慢性毒药。
“呵……”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嗤笑从万敌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杀意,他猛的直起身,看向依旧安静站在过道里的白厄。
白发青年似乎被那突然的碎裂声和弥漫的甜腥味惊动,晴空蓝的眼眸带着一丝疑惑望向他,又下意识的看向地上那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蓝色液体。
“那东西,”万敌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指着地上的狼藉,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以后不准碰。”
白厄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无法理解万敌话语里的滔天怒意和冰冷的杀机,但他捕捉到了“不准碰”这个明确的指令。
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那滩液体上,数据库中关于这种营养剂的描述是“必需品”、“能量来源”。
不准碰?
那……机体如何维持运转?
万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狭小公寓里简陋的厨房区域,一个老旧的冷藏柜,一个基础热能炉,几个廉价的合成材料碗碟。
他平时靠廉价的合成营养膏和偶尔购买的,口感粗糙的合成蛋白块度日,这些东西能给一个“救世主”型箱兵提供足够的能量吗?
他走到冷藏柜前,猛的拉开柜门,冷气混合着合成食物特有的,寡淡而微带化学气味的气息涌出。
里面塞着几管灰白色的标准营养膏,几块真空包装的颜色惨淡的“植物蛋白块”,还有一小袋珍贵的真正的面粉,一小罐颜色深沉的,粘稠的天然蜂蜜。
这在合成甜味剂泛滥的城市里是罕见的奢侈品,以及一小块被仔细包裹的用于特殊节日的动物油脂。
万敌的目光在那袋面粉和蜂蜜罐上停留了一瞬,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需要一种能量足够密集、又能快速提供热量的东西,最好能压过的上那滩毒药的甜腥。
他拿出面粉,蜂蜜和油脂,又翻出一个勉强能用的平底小煎锅,走到狭小的料理台前,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粗暴。
他点燃热能炉,将那块珍贵的动物油脂切下一小块丢进锅里,油脂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和浓郁的,带着动物性焦香的独特气味。
白厄安静的站在厨房门口,覆盖着装甲的身体挡住了部分光线,他晴空蓝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看着万敌将面粉倒进一个碗里,加入少量的水和蜂蜜。
蜂蜜粘稠的金黄色泽流淌出来,在灰白的面粉中形成诱人的纹路,万敌的手指沾满了粘腻的面糊,用力的揉捏摔打,动作生疏却带着一股狠劲,面团在碗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数据库里没有这种“能量补充”流程,没有高效的无菌包装,没有精确的能量配比,只有……
蜂蜜金黄的颜色,面糊的拉扯粘稠度,还有,滋滋声和啪嗒啪嗒的声,这些无用的感官参数疯狂涌入白厄的处理器,带来巨大的冗余数据和一种奇异的,无法归类的期待感?
万敌将揉好的面团揪成几个小剂子,在沾满面粉的台面上笨拙的擀开,摊成薄厚不均的圆饼。
锅里的油脂已经滚烫冒烟,发出危险的“噼啪”声,他将一个面饼“噗通”一声滑入滚油。
滋啦——!!!
震耳欲聋的爆响瞬间炸开,比之前的蛋液入锅猛烈十倍,金黄色的面饼边缘瞬间被滚油激发出无数细密的气泡,如同沸腾的金液。
浓郁的麦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以及蜂蜜在高温下迅速焦糖化产生的,霸道无比的带着独特焦糊气息的甜香,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这香气如此浓郁,如此滚烫,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就将地上那滩营养剂的甜腥彻底撕碎,吞噬。
白厄的身体猛的向前倾了一大步,覆盖着装甲的脚甚至踩到了厨房的门槛。
那强烈的,活生生的,带着毁灭般高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牢牢攫住。
晴空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锅里那在滚油中翻滚,迅速膨胀,边缘卷起焦糖色酥脆金边的蜜饼。
万敌快速翻动着饼,动作有些狼狈,油星四溅,面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蓬松金黄,表面布满酥脆的斑点。
蜂蜜焦糖化产生的深琥珀色纹路在金黄的表皮下若隐若现,散发出近乎妖异的诱人光泽。
浓郁的复合的甜香达到了顶峰,混合着滚烫的油烟气,充满了原始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诱惑力。
几分钟后,一块边缘焦脆中心蓬松柔软流淌着滚烫的,深琥珀色蜂蜜糖浆散发着惊人热量和致命香气的“黄金蜜饼”,被万敌用锅铲盛出,放在了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盘子里。
金黄的色泽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意味的宝物,热气扭曲了空气,糖浆缓慢的流淌拉丝。
万敌拉开一张椅子,自己没坐,而是用下巴点了点那盘散发着恐怖热量的蜜饼,对门口几乎要贴过来的白厄说:“吃这个。”
白厄像被磁石吸引般靠近,覆盖着装甲的手指无意识的张开又握紧,他看着那盘散发着地狱般热量和天堂般香气的食物。
盘子上方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视线,温度之高,让靠近的空气都仿佛在呻吟。
数据库疯狂报警:极端高温警告!超高糖分警告!能量转化效率未知警告!结构稳定性警告(液态糖浆)!
他本能的感到极度的畏惧,那热度,仿佛能将他冰冷的装甲瞬间熔穿,那流淌的,粘稠的深琥珀色的糖浆,如同融化的黄金,散发着不祥的甜蜜光泽。
万敌靠在料理台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观察着白厄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白厄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那霸道到蛮横的复合香气,焦糖的甜腻,麦粉的焦香,动物油脂的厚重。
混合着几乎具象化的热浪,形成一种摧毁性的无法抗拒的引力,这引力,甚至压过了程序的最高级别警报和对毁灭性高温的恐惧。
他极其缓慢的伸出手,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在距离盘子还有半尺远的地方,就被那辐射出的惊人热力烫得液态金属微微波动。
但他这次没有退缩,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孤注一掷的谨慎,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极其快速的碰了一下蜜饼边缘最酥脆,看起来温度稍低的一小块突起。
“嘶——!”即使隔着液态金属装甲,那瞬间传导而来的恐怖高温也让他猛的倒抽一口冷气。
指尖传来尖锐的灼痛,但紧随其后的,是爆炸般的、从未有过的触觉和味觉信息洪流。
烫,深入装甲缝隙的、毁灭性的物理刺激。
酥,在白厄的想象中,蜜饼边缘在齿间碎裂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然后是……甜!
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如同浓缩阳光般的带着焦糊气息的,暴烈的甜……好熟悉。
这甜味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蛮横的烧灼着他的虚拟味蕾,这绝不是营养剂那种冰冷的、无味的、高效的能量流。
这是一种……刑罚,一种极致的带着毁灭快感的,粗暴的宣告着“世界”存在的感官极刑。
白厄猛的缩回手,晴空蓝的眼眸因为极度的刺激而瞬间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雾,瞳孔收缩到极致。
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被烫到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着,仿佛还残留着那的狱般的灼痛和天堂般的甜蜜。
他张着嘴,急促的喘息,口腔里似乎已经凭空弥漫开了那霸道到令人眩晕的甜味。
万敌掐灭了烟,紧盯着他,声音低沉如同磐石:“掰一块,吹凉,再吃。”
那声音像一道锚,钉入白厄混乱的感官风暴,他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听从了指令。
覆盖着装甲的手指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掰下蜜饼边缘一小块最酥脆,相对较薄的部分。
金色的碎屑簌簌落下,他学着记忆中极其模糊的或许来自某个被格式化的平民数据碎片的样子,鼓起脸颊,对着那块还在散发灼人热气的金黄碎片,用力又生涩的吹了几口气。
气流拂过滚烫的碎片,带走些许表面的热量,白厄晴空蓝的眼眸紧盯着它,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将它送向自己苍白紧抿的唇。
灼痛感充斥着白厄的口腔,即使吹过,那温度依旧高得惊人,如同烧红的炭粒贴在唇上。
在他牙齿咬下的瞬间,那极致酥脆的破裂感如同微型的爆炸在口腔内回荡。
然后……是海啸般的甜。
滚烫的,粘稠的,带着浓郁焦糖香和蜂蜜原香的糖浆瞬间从破碎的饼皮中涌出,蛮横的包裹了他的舌尖。
那甜度是如此纯粹,如此暴烈,如此真实。
它烧灼着粘膜,刺激着从未被如此“低级”甜味触碰过的神经末梢,伴随着甜味汹涌而来的,还有麦粉被高温油脂浸润后的独特焦香,以及一丝动物油脂带来的厚重底味。
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猛烈,如此……灼痛与狂喜交织。
它蛮横的烧灼着他的口腔,却又带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令人灵魂震颤的满足感。
这绝不是营养剂那种冰冷的,无味的,高效的带着慢性毒药的甜腥,这是一种活着的证明,一种用灼痛和甜蜜共同铭刻的,粗暴而真实的生命烙印。
白厄的身体猛的绷紧,又瞬间放松,发出一声被甜味和灼痛堵在喉咙里的短促的呜咽。
晴空蓝的眼眸彻底被水雾淹没,长长的白色睫毛被泪水沾湿,黏连在一起。
他覆盖着装甲的双手紧紧抓着那块被掰下来的蜜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滚烫的糖浆顺着他苍白的手指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装甲上,瞬间凝结成深琥珀色的,晶莹的珠子。
他怕这温度,怕这灼痛,怕这霸道到几乎摧毁他处理器的甜蜜冲击。
但当那极致滚烫,极致甜蜜,极致粗糙的洪流顺着食道滑下,胃部传来一阵陌生而强烈的饱胀暖意时。
一种比昨夜热毛巾更汹涌,更原始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液态黄金,轰然流向他冰冷的混乱的核心。
“……还……要。”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被烫伤的沙哑,被甜味齁住的黏腻,却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渴望的词句,从白厄沾满金黄糖浆和泪水的唇间,艰难的挤了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盘子里剩下的流淌着致命蜜液的黄金蜜饼,晴空蓝的眼底第一次燃烧起一种纯粹的,不顾一切的贪婪。
万敌看着那双被泪水,糖浆和渴望浸透的晴空蓝眼眸,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滩散发着甜腥毒气的银蓝色狼藉,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焦糖气息的浊气。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把小刀,切下盘子中蜜饼中心最柔软,糖浆最丰沛,也最滚烫的一小块。
金黄的饼体,深琥珀色几乎呈液态的糖浆在刀锋下微微颤动,拉出粘稠的丝线。
他没有递给白厄,而是用刀尖托着那块散发着地狱般热量的“黄金”,递到白厄唇边。
“小心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确认这灼热的黄金,比冰冷的毒药,更能点燃名为“白厄”的生命之火。
白厄毫不犹豫的微微探身,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前倾,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用牙齿轻轻衔住了那块滚烫的,流淌着蜜液的黄金。
滚烫的糖浆瞬间沾染了白厄的唇齿,带来新一轮的灼痛与极致的甜腻风暴,他满足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他长长的白色睫毛上,泪珠与糖浆混合在一起,在晨光中折射出奇异而脆弱的光彩。
盘子里的黄金蜜饼只剩下一点酥脆的碎屑和凝结的深琥珀色糖渍,在晨光下像干涸的熔岩。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霸道甜香与油脂焦香的混合气息,顽强的对抗着角落里那滩营养剂毒药散发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白厄坐在那张硬质合金椅上,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身体微微前倾,晴空蓝的眼眸低垂,失神的望着自己沾满粘稠糖浆的手指。
深琥珀色的蜜液在他覆盖着液态金属装甲的指尖流淌,拉丝,最终凝固成晶莹剔透的硬壳,像一层奇异的甜蜜的铠甲,他口腔里还残留着那场感官风暴的余烬。
灼痛的麻木感混合着甜腻的回甘,以及麦粉焦糊的独特香气,形成一种复杂而沉重的饱足感,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胃里,也压在他混乱的核心处理器上。
他无意识的用另一只干净些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那些凝固的糖壳,指尖传来坚硬光滑的触感。
这触感陌生,却奇异的让人安心?
比液态金属冰冷的流动更确定。
万敌靠在窗边,指间夹着新点燃的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审视的目光。
他看着白厄像研究某种未知标本一样研究着指尖的糖壳,看着那双被泪水反复冲刷,此刻依旧带着湿润水汽的晴空蓝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进食时的贪婪和灼痛带来的惊惶,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满足感和更深层迷茫填满的空洞。
一根烟燃到了尽头,万敌掐灭烟蒂,走到白厄面前,阴影笼罩下来,白厄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沾着糖浆的手指蜷缩起来,抬起眼,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被蜜糖驯化后的温顺,以及潜藏的警惕。
万敌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眼角,那里的皮肤因为反复流泪而显得格外苍白脆弱,长长的白色睫毛还黏连在一起,像被打湿的蝶翼。
一种混杂着烦躁,无奈和某种更深处东西的情绪,在万敌胸腔里翻涌。
他见过白厄在虚拟战场上被能量束洞穿腹部时的“冷静”,见过他在格式化指令下抹除关键记忆模块时的“麻木”,见过他在毁灭神装启动时摧毁整片街区的“漠然”。
唯独这眼泪,这源源不断的似乎毫无道理的眼泪,成了他所有精密逻辑和唤醒师经验都无法解析的异常参数。
“喂,”万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指腹再次拂过白厄湿润的眼角,动作比清晨那次少了几分剥落污渍般的用力,却依旧算不上温柔,“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诘问:“怎么总哭呢?”
他的指腹带着烟草的微涩和自身的体温,触碰着那片敏感的冰凉的皮肤。
白厄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绷紧了一瞬,却没有躲闪,他仰着头,晴空蓝的眼眸清晰的映出万敌拧着眉,带着困惑和一丝不耐烦的脸。
那眼神干净得像初融的雪水,却盛满了万敌无法理解的迷雾。
“……我……”白厄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他似乎在努力调动语言模块,搜索着数据库里关于“哭泣”的所有条目。
条目很少,且指向明确:眼部受到刺激性气体或异物侵入时的生理反应(催泪瓦斯\/沙尘);剧烈疼痛引发的神经反射(模拟训练中的电击惩罚);系统严重故障时能量液泄露的拟态表现(核心过载)。
他看了看万敌触碰他眼角的手指,没有刺激性气体,没有异物。
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口腔和胃部的灼烫饱胀感,但那似乎并不符合“剧烈疼痛”的标准。
他自检了核心,运行稳定,能量液并未泄露,所有符合逻辑的解释都被排除。
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茫然席卷了他,他湛蓝的瞳孔里充满了程序无法处理的困惑,如同精密仪器面对一道无解的悖论题。
他微微歪了歪头,白发柔软的滑落几缕,沾着凝固糖浆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着,像一只试图理解人类复杂指令却最终失败的机械宠物。
最终,他放弃了搜索,所有的逻辑回路都指向了同一个无法归类的答案。
白厄的嘴唇微微瘪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孩子般委屈的下撇弧度出现在他苍白的唇角,那沾着糖浆的指尖无意识的揪住了自己单薄束身服的下摆,揉皱了布料。
他抬起湿漉漉的晴空般的蓝眸,望着万敌,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被巨大困惑淹没后的近乎天真的无助:“……我……不知道。”
“不知道?”万敌的眉头拧得更紧,拇指无意识的在他眼角那块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这回答比任何复杂的报告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力的烦躁。
不知道?
一个能计算出弹道轨迹,能预判敌人动作,能承受格式化痛苦的战争机器,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白厄在他指腹的摩挲下微微颤了颤,却没有移开目光,他似乎在努力表达更多,晴空蓝的眼眸里翻涌着程序无法处理的情绪碎片。
被束缚的恐惧?
被强吻的惊惶?
被滚烫食物灼伤的疼痛?
被那霸道甜蜜冲击的眩晕?
还是,被这带着体温的指尖触碰时,心底深处那丝微弱却顽固的如同糖浆般粘稠的委屈?
他不知道该如何命名这些碎片,它们像失控的能量流,在他的神经束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终只能化作这温热的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涌出。
“……这里……”白厄覆盖着装甲的手,笨拙的迟疑的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核心动力炉的位置。
那里的装甲在昨夜激烈的冲突和今晨的拥抱中溶解得最厉害,露出了下方被汗水浸透的白色束身服,甚至能隐约看到苍白皮肤的轮廓。
他的手覆盖在那里,感受着装甲下传来的比平时更急促,更混乱的心跳。
“……热热的……乱乱的……”他艰难的组织着贫瘠的词汇,试图描述那核心处理器无法解析的混乱,“……很难受……又……不难受……”
他困惑的皱起眉,似乎被自己的矛盾描述难住了,最终只能更用力的揪紧了衣摆,重复道:“……我不知道。”
万敌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按着胸口的手上,落在那片因装甲溶解而暴露出的脆弱区域。
他能看到束身服下微微起伏的轮廓,能想象到那层薄薄布料下苍白皮肤的温度。
白厄的心跳声,似乎隔着这段距离,又清晰的回响在万敌的耳畔,混乱,狂跳,却如此真实。
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万敌,烦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悸动。
他明白了,白厄的眼泪或许并非源于痛苦,至少不全是,而是源于一种更本质的存在困境。
是被强行从冰冷的,逻辑清晰的兵器框架里拖拽出来,暴露在充满了滚烫温度,混乱情感,无法解析的感官风暴的“人世间”后,那具精密躯壳无所适从的最原始的反应。
是格式化废墟上,被强行点燃的生命之火灼烧出的第一缕蒸汽,万敌的拇指停止了摩挲,转而用指关节,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蹭掉白厄眼角新渗出的一滴泪水。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万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他收回手,转身走向那个被他动过手脚的“第七代生物容器”,“想哭就哭,哭完了……”
他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简易的清洁工具包,扔到白厄怀里:“……就把手上的糖弄干净。”
白厄下意识的接住那个小包,晴空蓝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和更深的迷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凝固糖浆的手指,又看看万敌走向窗边的背影。
那背影宽阔,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似乎能将窗外喧嚣的世界都隔绝在外。
胸口那种热热的,乱乱的感觉还在,但似乎在听到万敌那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之后,减轻了一丝丝?
一种模糊的无法定义的依托感,悄悄的压过了那无解的茫然。
他低下头,笨拙的打开清洁包,开始用里面冰凉的清洁湿巾,一点一点极其认真的擦拭着指尖那些凝固的,甜蜜的属于“活着”的痕迹。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溶解的装甲缝隙间,无声的记录着宿主核心温度异常的回落,以及心跳频率逐渐趋向于某个稳定而有力的基准线。
清洁湿巾冰凉的触感和微弱的化学溶剂气息,暂时将白厄从“不知道”的茫然深渊中拉回,他极其专注的,近乎仪式化的擦拭着只见每一处凝固的深琥珀色糖浆。
坚硬的甜蜜外壳在湿巾下溶解,剥离,露出下方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冰冷的指尖。
当最后一点黏腻被清除,白厄举起手,在晨光下仔细检查着恢复光滑的神装表面,晴空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仿佛他刚刚擦去的不仅仅是糖渍,更是某种刚刚烙印在他心里的滚烫的真实。
万敌一直站在窗边,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下方如同金属血管般川流不息的悬浮车道上,直到白厄放下清洁包安静的重新坐好后,他才转过身。
“过来。”万敌的声音带着一丝处理麻烦事物的烦躁,听在白厄耳中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厄顺从的站起身,覆盖着残破神装的躯体在晨光中投下修长而冰冷的影子,他跟着万敌走向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这一次,没有询问,没有示范,万敌直接拧开了淋浴喷头,冰冷的水流瞬间喷射而出,打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
白厄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流和巨响惊得后退半步,肩胛后方的翅骨瞬间高频震颤起来,发出细微的警报声。
“站着别动。”
万敌低声命令着,然后他一把抓住白厄覆盖着半融化装甲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他拽到喷头下方。
哗——!
冰冷刺骨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尽头了白厄凌乱的短发,冲刷着他脸上未甘的泪痕和可能残留的糖浆气息。
余下的水流沿着他残破装甲的缝隙疯狂涌入,那种绝对的,带着冲击力的冰冷,与之前热毛巾和黄金蜜饼的灼烫形成天壤之别的极端刺激。
白厄的身体猛的紧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水呛到的呜咽,晴空蓝的眼眸瞬间被水雾和惊惶充满,他想挣扎,但万敌的手如同铁钳般牢牢固定着他的手臂。
水流持续的冲刷着,万敌的动作粗暴而搞笑,像是在清晰易见沾满油污的器械,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水流,用力的搓过白厄的头发,脸颊,脖颈。
甚至伸进白厄装甲溶解后露出的束身服的领口,擦拭着下方被冷水激起的,起了一层小颗粒的苍白皮肤。
冰冷的水流混合着万敌支付的力道,给白厄带来一阵阵刺痛和强烈的被侵犯感,他被迫仰着头,紧闭着眼。
水流不断的冲进他的口鼻,给他带来窒息的恐慌,他覆盖着装甲的身体在冷水的冲刷和万敌的压制下剧烈颤抖,能量导管闪烁着紊乱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厄身上的装甲自动褪去,久到白厄几乎感觉不到冰冷,只剩下麻木的颤抖时,水流终于停了。
万敌扯过一条干燥却同样粗糙的大毛巾,劈头盖脸的罩在白厄身上,没有轻柔的擦拭,只是粗暴的揉搓,按压,吸走他头发和身体上的大量水分。
白厄湿透的白发被揉得更加凌乱,贴在他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而那身白色的拘束衣也在万敌粗暴的撕扯声中成了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布料碎片。
接着,万敌拿起一个老旧的,噪音巨大的手持式热风机,随着他按下开关,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就如同小型引擎的咆哮。
白厄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得又是一颤,刚被毛巾吸走些许寒意的身体再次绷紧,他惊惶的看着万敌手中那个喷吐着强劲热风的黑色怪物。
万敌没理会他的惊恐,他无视白厄轻微的挣扎,一手按住他湿漉漉的脑袋,一手将轰鸣的热风筒对准了他紧贴在头皮上的,冰冷湿重的白发。
轰——!
灼热高燥又带着强大风压的气流瞬间包裹了白厄的头,比热毛巾霸道十倍,也比蜜饼那种辐射出来的热度更集中,更具侵略性。
高温的气流疯狂的钻进白厄发丝的缝隙,灼烤着他的头皮,带来一阵阵强烈的刺痛和麻痒。
巨大的噪音如同实质的锤子,敲打着他敏感的听觉传感器,让核心处理装置都跟着嗡鸣共振。
“呜……”白厄发出痛苦的呜咽,他被迫低着头,赤裸的身体在热风的冲击和噪音的轰炸下微微摇晃。
他想躲,但万敌按着他头的手稳如磐石,滚烫的风撕扯着他的湿发,水汽被迅速蒸腾,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
但在最初的痛苦和惊惶之后,一种奇异的感受开始滋生,湿冷沉重的感觉被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头皮被彻底烘干的,带着微微痛痒的轻松感。
那轰鸣的噪音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单调的,具有催眠效果的白噪音,奇异的压过了白厄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万敌的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他皱着眉,仔细的用热风吹过白厄的每一缕湿发,确保没有遗漏,在热风筒离得太近时,白厄能感觉到发梢被高温烤得微微卷曲焦糊的气味。
但万敌的那份专注,透过轰鸣的噪音和灼热的气流,如同一个模糊却兼顾的冇电,让白厄在极致的感官风暴中,找到了一丝诡异又扭曲的安定。
当最后一丝水汽被热风驱散,白厄的头发变得蓬松干燥,甚至带着热风机留下的微微的静电,根根分明的竖着,显得有些滑稽。
万敌关掉了那个轰鸣的怪物,世界瞬间陷入一种失聪般的寂静,他随手将热风机扔在一边,毛巾搭在肩上,目光扫过瑟缩着身体的白厄。
白发的青年微微喘息着,晴空蓝的眼眸里还残留着被热水和热风轮番轰炸后的水汽与茫然,浑身上下都被热气蒸腾出极其稀薄的红晕。
谁知道这家伙在被冲洗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喊冷,万敌着实困惑不已,但他也反复确定了,自己确实已经把热水调到了最高,连他自己的手部皮肤都被烫红了。
他抓住白厄的手臂,把赤裸的青年拖出卫生间,拖向那张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晨都承载了太多混乱的床铺。
白厄踉踉跄跄的跟着万敌走去,他没有反抗,或者说,他此刻的处理器还沉浸在冷热水六角体,巨大噪音轰鸣和头皮灼热干爽的复杂余韵中,他的大脑无法有效的阻止其反抗的指令。
就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一般,他最终被万敌按倒在床上,背部就那么轻易的接触到了尚有余温的,凌乱不堪的床单。
然后是手腕和脚腕上熟悉的,冰冷的触感。
喀嗒,喀嗒。
黑色的合金拘束带再次被万敌精准的锁在了白厄的手腕和脚踝上,将他以正面朝上的姿势,呈“大”字形固定在了床铺上。
冰冷的金属带把他的皮肤勒出红印,带来熟悉的筋骨感,白厄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晴空蓝的眼眸望向站在窗边的万敌。
那里面充满了刚刚平复些许,却又被重新勾起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认命。
万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晨光透过窗户,着凉了他脸上残留的水痕和刚刚被一同吹干的略显凌乱的金发,也着凉了某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腿,跨上床铺,然后,就这样跨坐在了白厄的腰腹之上。
他的体重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沉沉的压了下来,如同一座活体的山峦,将白厄彻底钉死在床铺上,就连挣扎的余地都被彻底剥夺。
白厄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双眼因为极致的压迫感和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骤然收缩,他扭动着身体想逃离这沉重的,带着体温的禁锢。
但他的四肢被冰冷的束缚带死死固定,只能徒劳的绷紧全身的肌肉,而他脊椎处的能量导管再次闪烁起紊乱的红光。
万敌服下身,他带来的阴影笼罩了白厄的脸,他没有去看白厄惊慌失措的眼睛,而丝毫将目光落在那片被水汽蒸腾过,此刻显得格外苍白的眼角。
哪里还残留着被他指腹蹭过,却似乎永远也擦不干的湿润痕迹,万敌低下了头。
然后白厄得到了一个吻,一个带着不容拒绝的灼烫的力度的吻,印在了白厄湿润的眼角。
不是清晨擦拭时的粗粝指腹,不是昨夜压制他时候的狂暴的入侵,这个吻,滚烫,干燥,带着万敌自身灼热的呼吸和一种近乎探究的专注,唇瓣的柔软与眼角的冰凉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白厄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的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似乎被扼住了的呜咽,被万敌吻到的眼角皮肤瞬间泛起一片细微的红晕,如同被烙铁烫过。
万敌没有停留,他的唇沿着那滴未干的泪痕滑下的轨迹一路向下,如同进行一场沉默的巡礼。
吻过白厄微微颤抖的冰凉的颧骨。
吻过白厄那条紧绷的,还带着昨夜被啃咬的痕迹的颈侧。
吻过白厄之前覆盖着液体金属装甲,却因装甲溶解而显得格外脆弱的锁骨凹陷。
吻过白厄剧烈起伏的,未能有一物遮蔽的胸口。
白厄向后仰着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滚烫的唇瓣压下来的重量和热度,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万敌伸手插进白厄后背和床单间的空隙,托着白厄的身体,迫使他向自己的方向挺起胸膛,犹如引颈受戮的囚徒。
万敌的吻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探索,每一个弱点,都精准的覆盖了白厄昨夜和今晨被泪水反复浸染,或被他粗暴对待过的地方。
就像是万敌在用这滚烫的烙印,覆盖掉那些代表白厄脆弱和无助的痕迹。
白厄的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沉浮,他甚至几乎在这亲密到令人窒息的触碰中窒息,他害怕这如同宣告所有权般的巡礼。
每一次,万敌的吻落下,都像是一次微型的能量过载,灼烧着白厄的神经束,摧毁者他的逻辑回路。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浸入凌乱的白发。
然而,在着极致的恐惧和压迫下,在那滚烫的唇瓣烙印过锁骨,流连过胸口,最终缓缓地移向他因剧烈呼吸而起伏的小腹时。
一种更深的,更隐秘的,如同昨夜被万敌禁锢在怀里时的暖流,在白厄冰冷的核心深处,被着强制而专注的触碰再次点燃了。
那暖流微弱却顽固,对抗着恐惧的寒潮,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麻痹般的悸动,他赤裸的身体在万敌身下剧烈的颤抖着。
液态装甲褪去后残留在他锁骨凹陷处的宝石闪烁着,但“毁灭”装甲却没有丝毫要启动的意思。
颈环的幽蓝微光在白厄脖颈上疯狂闪烁,频率混乱到了极致,如同垂死的星辰,而它所记录下来的,是宿主核心温度飙升,神经信号彻底紊乱,以一种无法被任何兵器数据库定义的,名为“颤栗的臣服”的未知参数。
万敌的唇,最终停在了白厄平坦的小腹上方,他灼热的呼吸熨烫着白厄暴露出来的,那块最脆弱的区域处冰凉的皮肤。
白厄猛的挺起了腰,却又被万敌的体重和束缚带死死的压回床铺,他破碎的喘息着,晴空蓝的眼眸彻底被泪水淹没,大片在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如同破碎的星空一般绚烂。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滚烫的巡礼俄式惩罚还是另一种“唤醒”,他只知道,自己被锁在这张床上,被这沉重的体温禁锢。
而他本应冰冷的,混乱的核心深处,那刚刚被黄金蜜饼点燃的神庭组织或,正在这爆裂的禁锢与灼烫的触碰中,无声的,痛苦的,却又不可避免的燃烧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