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汉斯
娄虹影上午的心情和现在相比,跟数学课上学的抛物线似的,从波峰跌倒了波底
“家属这两天不要来探访病人了,免得影响病人心情。”护士把她推出门外,严正警告她。
而淑婉,躺在床上,脸灰的像面土墙,怯弱地说:“我还是回家去吧,让我回家去吧……”
她是心疼钱,护士们跟前,她要面子,张不开这个口。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不一会儿施密特医生匆匆来到,见坐立不宁的虹影,也不打一声招呼,径直进入病房,房门立即关上。
病房对着走廊有一扇玻璃窗,虹影站在窗前往里张望,走来一个护士,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满。
李妈打热水回来不能进房,在门外数落虹影:“小姐这个病,是气不得的。囡囡,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唉,之前不是有说有笑的,我出去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竟成了这样?这几天医院算是白住了。哎呦,囡囡,你到底说了什么忤逆的话?”
“上次也是,若不是你冲抗大爷大娘,小姐也不会病发!瞧瞧你,样子顶孝顺,脾气真不好。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她是你娘啊,你的亲娘,你说话之前,就不能想一想,说点让她暖心暖肺的话?”
说着眼睛便湿了,扯起袖子抹眼泪:“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囡囡啊,你良心上怎么过得去?接下去的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
这是要她疯,要她死,逼得她撞墙,虹影咬紧牙关说道:“别担心,妈要是被我气出个好歹来,我先不活了,我以死谢罪,你说怎么样?”
吓得李妈眼泪都静止了,含在眼眶里瞪着她。
虹影的脸是煞白的,水汪汪的眼睛里,眼珠子固定住了,没有一丝神采,像个盲人一样。
“要死了,呸呸呸,说这样的浑话!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这才年初十,还在过年呢,说这种话多不吉利,老天爷啊!”
李妈眼泪延续又落下,心里是惧怕了,这小姑娘,一冲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也怕惊动了病房,她捂着鼻子,哭着走出这条长廊去。
是啊,才年初十,还在过年呢。昨天年初九,她秘密结了婚,下午一点时分,正浓情蜜意被他抱在怀里,抱着她的人叫做严幼成。严幼成!她藏在心尖尖的情郎,她的丈夫,亲爱的丈夫,此一刻竟像远在云霄一样!
医院里,一切白色的夸张,走廊里的窗框都漆成了白色,气味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虹影的脑子像被荡涤过了,已无所思想,她呆呆地望出这条走廊,这是无人打扰的区域,很少见到人出没的痕迹。
李妈下楼去了,她也是可怜,被自己吓着了,幼成说,她是她的奶妈子,确实是,她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亲生母亲还长久。亲生母亲呢,也被她吓着了,护士医生正合力抢救她。这个x家庭,自父亲走后,实打实便只有她们仨,三人中被她吓坏了两个,罪魁祸首是她,不服管,不听话,不依从陈彦柏这个流氓,惊天动地不计后果地嫁给了严幼成!
母亲还不知道幼成这个人呢,知道了,像煞是同归于尽的腔调!
门打开,传来沓沓的脚步声,虹影急忙走到门口,被络绎走出的护士们隔断:“病人刚注射了镇定剂,正在休息,不能被打扰。”
最后出门的是医生施密特,迎面只见娄虹影忧心忡忡地在门旁候着他。
施密特五十多,瘦高个,原是一头金发,现在转成了灰色,两鬓沾霜。他平日里是不茍言笑的,可是这可怜的姑娘现在的模样,他觉着需要让她放松一下。
和善地笑一笑,他道:“你不要紧张,你母亲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一些,没有生命危险。”
虹影吊着的一颗心这才入肚。
“不过,手术还是想办法安排起来。只吃药不解决问题,否则你没有方法跟她说话,一不随她的意思,她就有可能跟你这么来一下。”施密特中文夹杂着英文,听觉费力,意思随意,在医生嘴里,任何毛病都没什么大不了。
“我能进去照顾她吗?”虹影看病房门窗紧闭,这会儿李妈也不在身旁。
“你进去有什么用?看她睡觉吗?”
说着话沿走廊往前走,虹影步子不肯动,依依看着病房的白门。
“忘了恭喜你。”施密特折返几步回来道:“祝你新婚快乐!”
虹影一时没反应,看着施密特眼镜片后面的蓝眼珠子,才想起这一位是除了大庆之外,唯一知道她和幼成婚事的熟人,心下不由一阵感怀,这时走廊那头出现了李妈的身影,她忙收敛神情,施密特意会过来,轻声道:“她也不知道吗?”
虹影点点头,李妈到了跟前,看见医生鞠躬,对虹影只是叹出一口气,推开房门自走了进去。
虹影问施密特:“她进去不打扰妈妈吗?”
施密特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和你母亲的矛盾,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了,就把你母亲交给医院和这位忠实的仆人吧。”
虹影听了这话,身为女儿,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施密特示意她顺着走廊往前走,边走边开解她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母亲的错。你们彼此都需要增进了解,也需要一点时间。我奉劝你耐心,等你母亲病情好转了,你和汉斯的事情,我们就像打点滴似的一滴滴慢慢注入她的血液。”
汉斯?
“汉斯是你丈夫,那位京剧大明星的德国名字。”
原来幼成不仅房子多,名字也多,除了金良才,还有这么一个老气的德国名字,虹影嘴角往上一牵,施密特正好见了,道:“对,新娘应该开心一点,何必愁眉苦脸?”
她今天,算得上风云多诡的一天,早起是晴朗的,到了医院云层压下来,而后打雷闪电,这时幸得医生的良言,才雨霁风散,然而一层薄云始终压在她的心头。
“我对汉斯说过,要请你们吃饭的。你很聪明,嫁给汉斯,是一个再英明不过的选择。”
自然是英明的,虹影笑了笑,说道:“请您务必替我保密,我家里人不知道这个事情。”
“我知道。”施密特道:“所以把你母亲治好,是我送给你和汉斯的新婚礼物。”
提到礼物,虹影立刻想开去,她怀疑自己和母亲关于钱的争执大概让医生护士听到了,顿时红涨了脸:“医生,您放心,费用我会支付的,我虽然现在现金暂时周转不过来,假以时日,还是能筹到钱的。”
“娄小姐,不,严太太,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施密特本着德国人严谨态度解释道:“我并没有权力做到所有费用全免,我只是不收我的诊疗费,其他的费用由医院决定,我不能插手。关于费用的问题,汉斯说过,一应由他料理,你是他太太,财务问题建议家庭内部解决。不过在你母亲面前,我刚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说有个慈善基金会能够负担医疗费用,她这才同意继续治疗,我现在与你知会一声,是希望与你统一口径。”
*紧赶着送上来,明天大概率没有了,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