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幻想
来福旅社301室,傍晚时分已经拉上了窗帘,只开着床头一盏玻璃台灯。
“死鬼,死鬼……”顾倚清一边喘气,一边骂骂咧咧。
一床被子当中隆的高企。
“死鬼?”富大庆从那高企的被窝里探出头来,撑起手臂威胁她:“你再叫一声死鬼试试?”
倚清粉面含春,身子软得像滩水,牙齿咬着嘴唇挺硬气:“死鬼!就是死鬼!弄死我也是死鬼!”
这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女人,朝天椒一样,又辣又麻,激得大庆一股热浪在肚子里晃荡:“弄死你?你这娘们怎么这么骚?好,老子今天心情好,依你,这就弄死你!”
“死……”鬼字再没说出口,化作一串急促断气似的喘息。
“还敢说死鬼……”
“不,不了,不敢了……”倚清咿咿呀呀地,眼睫毛往天花板飞上去:“哎哟哟,你呀,不行呦,我要死了……”
“叫哥哥,叫哥哥我就饶了你。”
“哥……哥……,哥哥,哥哥,呦呦呦,我的好哥哥……”
直到夜幕低垂,旅社闪烁的霓虹灯光线漏过拉拢的窗帘缝,301室这一对男女才将将偃旗息鼓,大庆拿过一只烟灰缸,点上枝香烟,刚放到嘴边,就被倚清夺去镶在唇里。
“你也抽烟?”大庆说。
“我本来就抽烟,陈家不让抽而已。”倚清凤眼斜睨,娴熟地吐出两个烟圈。
五毒俱全的骚娘们,大庆腹诽着,又颠出一枝香烟。
这房间不大,门窗紧闭,两人吞云吐雾,床头烟雾袅袅。
尼古丁是好东西,不仅伤害肺,也麻木神经,倚清眯着眼睛,想起前情往事,感叹地说:“我这两年在陈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陈这个人呐,虚伪贪财之外,总x有点不正常。不认老!明明不行了,偏要我假装他很行,逼我欺骗他。我跟你讲,我演技不比电影明星差,做猫做狗的,摇着小尾巴,摇得他高兴了,才从他口袋里扒拉出一点小钱花花。那两只小畜生呢,更不是什么好东西。男的看我就像看一袋垃圾,清高地跟王子似的。假的不是?你看看他对娄虹影做的那是什么事?谋财谋人,还要强暴她!”
“那女的,赫赫……”她手指夹烟笑:“人人都要上她的当。以为她是什么天真烂漫大小姐?其实啊,自私虚荣目中无人的货色。她第一次叫我二娘时我还怀了点希望,我反应慢,后来才知道她每次叫我连带着就狠踹我一脚,踹得我看不清方向,可我又不能不巴结她......”
一路说一路笑,那淡然神情,像在说别人似的。烟头上灰烬累积垂垂危矣,大庆把烟灰缸拿来放枕头中间,她手指掂掂,灰烬落到青花白瓷的烟灰缸底上。
“好在他们家要面子,凡事喜欢阴来阴去,所以外人面前我还过得去。哎.....”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烟头指指大庆:“你带句话给严郎啊,就说我说的,让他别担心,陈家人死要面子,这么出乖露丑的事,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去。”
不说自己的丑事,说别人的丑事总没有顾忌,大庆正想接口,顾倚清的思路已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就为着这个,我一有机会就往外跑,打牌,看戏,迷上了严郎……”
“严郎呦......她悠悠地声音往下降,仿佛严幼成长身修立就在她身旁:“世界上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就跟香烟一样,吃进去其实是没什么用处的,不过生成一种幻想,可就是戒不掉!”
好像暗夜里起了风,忽然有些落寞,往日画了黑线的风情眼角,这会儿往下垂,看上去有点儿颓唐。
“死鬼。”她一仰头,勉强自己笑:“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太太小姐喜欢严郎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大庆叨着香烟不回答,倚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说自话继续道:“戏好人好,这都是表面的。真正的原因是,除了每天看看严郎,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寄望?”
“你刚才说什么,怕严郎结婚的消息泄露出去,戏迷要跑光?依我看,这种顾虑有点多余。暂时的冲击或许有,到头来,这些人还是要回过来追捧他。到底空虚的人还是空虚,也没有勇气戒掉幻想......”
越说越落寞,心里头空荡荡,今天有些怪,敢莫是富大庆旺盛的体力让她动了真情?眼看香烟快烧成烟蒂,倚清低下头,抽上最后几口。
和顾倚清说话,插嘴谈何容易,趁着这点儿空档,大庆道:“或许你说的有理,或许这只是你个人的道理。我们面对的是大众,可不敢掉以轻心。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这些年我们见多了,‘因爱不成反生恨’的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就说陈丽芬......”
“陈丽芬?恨?”倚清回过神来,顾不得抽烟了,把烟蒂扔开去:“恨谁?严郎?”
“哈哈哈!”不禁大笑,手指尖点到大庆眉心上:“死鬼,你脑子哪里去了?她恨的难道不是娄虹影吗?”
大庆一愣,只见倚清嘴唇翻得跟书一样:“富大庆,虽说民国了,三从四德余音尚存,贤惠女人从不怪罪男人!别说名门望族,就是小家小户,你不看报纸,不读社会新闻的吗?昨天申报上就有一则。丈夫和女秘书偷情,做妻子的不和丈夫闹离婚,第二天找娘家兄弟把女秘书打了一顿。”
言下之意?!
大庆醍醐灌顶。
这么说,就算严幼成这桩婚事不幸泄露,受伤害的只是娄虹影。
这是个新思路,大庆不由地想开去,心理负担同时减轻,表面上仍打着哈哈,他说:“名誉受损也是不得了的事情。老板现在风头太盛,总有人红眼病,借题发挥也够我们吃一壶的,还是尽量小心,能不冒险就不去冒这个险……”
烟抽完,烟灰缸拿走,两条光肩膀碰一碰,两厢里对看着,大庆邪火再起,话不说一句,又把身子压上去。
“死鬼,刚刚才……”
“你不是说陈厚圃那老东西不行吗?我行,我年轻,我牺牲自己补偿你……”
晚上八点多,富大庆离了床榻穿衣服,倚清坐在床上说:“这么晚了,你还回去,你就不能在这儿陪我睡一晚?”
“睡了两个时辰了,我的腰都快断掉了。还睡?不知足的骚娘们!”大庆笑道:“怎么着,迷上我了?一分一秒都离不开我?”。
“呸!谁对你这死鬼着迷?”
一个枕头朝大庆飞过去。
大庆闪身一避,枕头落在地板上,不去管,只是嘿嘿笑,解释道:“今晚不能陪你,陈公馆那边有事情。那一对好兄妹下午四点刑满释放,我派了人蹲守,现在得去跑一趟,打听一下消息。”
“什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倚清听到这个挺起腰:“哈哈,这下有的好瞧了,养尊处优的小兔崽子们,闹了个灰头土脸,不会已经吓傻了吧?”
“不行!”她好奇心旺盛地很,撩开被子跳下床:“我得跟你一起去,你在外面守,我堂而皇之走进去,看看他们究竟什么鬼样子,也好给你通风报信。这么珍贵的时刻,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里应外合当然好,大庆有些犹豫:“你还去吗?不是说不去了吗?你出来这两天,见了他们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倚清挺胸翘屁股套上旗袍:“富大庆,你也太心虚了吧?你以为他们会盘问我?没有的事。我往日来回他们且不管我,这鸡飞狗跳地,谁会操我的闲心?”
*兔年第一更。欢迎回到玻璃纸的世界!
(工/中/好/木每/馆/小/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