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相邀国寺

此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羽涅自己先愣住。


熟人相见,对方不过是叫了叫自己乳名,也不用眼眶发热,几欲流泪吧。


“容羽涅啊容羽涅,你是不是太感性了些”。她脑海里兀然蹦跶出一个声音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将心绪尽数表露,只得稍稍侧首,唇角噙着浅笑,抚过那把古琴,笑呵呵称赞:“桓大人当真是心细如发,薄物细故,本公主甚是喜欢。”


桓恂凝视着她,弯腰谢道:“微臣,谢公主抬爱。”


说罢,他回身到原位就座。


他故意点破她身份,原是想看她惊惶失措的模样,或者求助的眼神。这般逗弄她,不过是他兴起时的消遣。


可眼前人的反应却让他措手不及,他料想过所有,独独没有想过,她会眼圈泛红。


“有点无趣。”这个念头冒出来片刻,又被他按了回去。


不知怎的,心头那点逗人的愉悦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犹如猎场围剿时,分明已将猎物逼至死角,却在箭镞射出的刹那,看见它湿润的眼睛。


他拇指按在玉韘的棱角上,直到指肉深陷,似乎都不觉痛。


盛夏骄阳似火,暑气灼得地板都发烫。


羽涅不耐热,遣人搬了冰鉴进来。


不多时,几个白直卫抬着青铜珐琅冰鉴进来。寒气丝丝缕缕渗出,轩内燥热顿时消减几分。


宋蔼又命后厨做了酥山、冰酪端上来,供轩内四人享用。


酥山淋着琥珀蜜浆,羽涅饮用得好不开心,她最喜欢吃甜的。


放下手中的勺子,萧成衍对她在寺庙整日做甚么甚是好奇。


羽涅如鱼得水般,将自己在道观内一日安排复述一遍。她虽没在寺庙待过,但都是出家人,作息上基本大差不差。


听此,萧成衍又问:“表妹可喜欢甚么经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答了出来:“《上清大洞真经》。”


话音刚落,她心头猛地一紧。道观诵《上清大洞真经》合情合理,可顺和身处佛门静地,脱口而出道家经典,难免让人起疑。


惊觉失言,她面上不动声色,舀了一勺酥山,抬眸的功夫已想好转圜之词,笑意愈发温和:“说起来,佛家经典我也常看的。这《上清大洞真经》之外,《楞严经》《金刚经》,我都十分喜欢。”


这句回答中,只有《上清大洞真经》她是真看过,至于后两个,她都是从小说里随便胡诌的。


在场所有人没有多想,除了桓恂。


萧成衍挠了挠发梢,眉宇间浮起几分赧然:“说来惭愧,我从未读过甚么经书,只看过些四书五经,早知如此,我该跟外祖母多学学,早知今日要与表妹论经,当初真该好生跟着外祖母参研才是,如今倒显得我浅薄了。”


“表兄此言折煞小妹了。我虽读过些诗书,也不过是略知皮毛。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表兄所长正是我所短,我所知抑或是表兄所疏。若表兄尚自谦浅薄,叫妹妹情何以堪?”


她忽然幽幽叹道:“只可惜时不我待,若不是前往塞外要学习礼法,妹妹还能向表兄请教那四书都讲了些甚么,也不致如此仓促,连个向表兄学习得时间都挤兑不出。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罢。”


眼下距离前往塞外,不足一月。


她当着满堂宾客面说出这番话,明里是谦辞,暗里却是说给自己听的。这门亲事,须得尽快设法拆解。


她可不想嫁给一个老头。


坐在案后的萧成衍听了这话,脸色少见一凝。他与赵云抟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桓恂抿着手中的茶水,同样一言不发。


他一个外臣,此时也不应说话。


羽涅见众人缄默不言,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偷偷瞧了翠微一眼,旋即扯开话头,询问起萧成衍可有去过国寺。


萧成衍道:“我来北邺后,还从未去过朔阳国寺,建安城郊的,倒是去了很多次。”


他回她:“永兴国寺求签很灵验,那里有一株千年古槐树,方丈说,只要对着槐树虔诚许愿,一定可以实现。”


进了寺庙,不对着神许,对着树许,这倒是稀奇。


羽涅眼前又浮现出故乡那棵槐树来,也不知是寺庙的灵验,还是那棵更能听懂人话些。


他笑意粲然,邀着她:“不知妹妹可有兴趣一去?”


跟不相熟的人一同游玩,对羽涅而言,那简直如坐针毡。


她刚要启唇回应,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宦官躬身入内,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启禀公主殿下,临川公主与宁熙公主鸾驾已至宫门外,特来拜谒。”


又是两个没听过名字的人,宋蔼见她神色微怔,洞悉她对这二人不熟,立即会意,压低声音解释:“临川公主是崔美人之女,与殿下同岁。宁熙公主年长公主一岁,为王贵妃独女。”


听闻有人前来拜访,桓恂与萧成衍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萧成衍道:“既然妹妹这里有贵客临门,我等便不多作叨扰。”


说着,他率先起身,拱手道:“那相约永兴国寺一事,我们就说好了,后天申时中,我来馆外接表妹。”


不等她拒绝,萧成衍朗声一笑,朝门外大步流星走去。


赵云抟也颔首跟着离开。


桓恂的目光在萧成衍与她之间不着痕迹掠过,最终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旋即垂眸行礼:“微臣,告退。”


“子……”整个建安,她只认得他一人。此刻见他也要离开,她下意识想挽留,可碍于礼数,终究没能叫出口,只得再次将未尽的话语咽了回去。


她瞟了瞟周围,只能端正面容:“桓大人且退下罢。”


好在她已知晓他的住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暗自思忖,总得寻个机会,私下与他见上一面。


多个人,多一份助力,总好过她独自一人苦思如何取消掉这和亲的对策。


*


出了泓峥馆,桓恂与萧成衍、赵云抟相继轻松上马。


赵云抟已成亲,他答应家里那位今日早些回家,与另外两人说了几句后,他调转马头往东而去。


萧成衍目送着好友赵云抟远去的背影,转头对桓恂道:“桓兄不会也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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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恂勒马向机衡府方向走去:“如果广宁王指的是公事,在下确实还有几份奏章未审阅。”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萧成衍不管他有没有事,径直跟上去。


两匹马并辔而行,速度不紧不慢。


日头正烈,晒得萧二稍许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眯着眼看向身旁的人:“桓兄今日送的礼物,简直超过我设想。我以为你被我强拉来,会随便挑个礼物应付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顺和公主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她虽出身王室,母亲却只是一介卑微的宫女,更因命格带秽,自幼便被视为不祥之人。在这皇族之中,她无实权,也无靠山,不过是一枚即将被弃置塞外的弃子。


谁会为这样一位落魄公主,献上“绿绮”这般价值连城的古琴作为见面贺礼。


他这样做,别说萧成衍,谁来了都会觉得他“疯”了。


桓恂语气淡然:“一把琴而已,给谁都无所谓。”


萧成衍听罢,摇了摇头,不是否认的意思:“也就是桓兄你,整个北邺,也别说是北邺,哪怕连南殷加上一起,也找不出你这样第二个人物,功名利禄,你看起来甚么都不在乎。”


桓恂转眸,脸上笑意不明:“甚么都不在乎,才是最危险的。”


萧成衍哈哈大笑两声,没有接话。


他说起后天的邀约,问他:“后天申时,桓兄要不要一起?”


桓恂对他接不接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殿下与公主萃聚,臣一个外人贸然叨扰,未免失礼。”


说着不太合适,其实就是彻底拒绝的意思。


官场行事,有时话不用说得太满。


他需要萧成衍这个棋子,不代表事事都要与其走得太近。


北邺与南殷迟早有一战,双方暗地里都在悄悄计划,唯独萧成衍这样一个“质子”,还企图两国能和平下去。他同胞兄长萧成遵,已两年没有派人接他回去小聚了。


这样……如果还不能看出其中猫腻,他真觉得此人此生只能当一个吉祥物。


但这都不是要点,要点是天灾性刻薄寡恩,多疑。


此番他回到建安,本就是“人质”,位于深宫中的九五至尊,生性刻薄多疑,最忌见臣下与敌过从甚密。


他位置特殊,没有必要引起其怀疑。不然他布下的局,还有何意义。


萧成衍见他不去,猜测道:“是不是刚才碰到的临川跟宁熙,让你想到陛下要给你赐婚一事,她们两个,你没一个看对眼的?”


他安慰他:“宫里是没有其他适龄女子,但方才不过是匆匆一瞥,桓兄未细看,而且感情也能日久生情,不要提早灰心。”


萧成衍在一旁说着话,桓恂面上不显,心底却已百转千回。


容羽涅摇身一变成了顺和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谋划。


原他打算,摸清建安局势后,派人将她掳来。


如今计划未及实施,却已被掐死。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这真假公主的迷局,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他得弄清,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